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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玉剑如虹

晒网小鱼

[第一集]

若不是因为当年的离别,也许就不会有我们之间这一段故事。

  江州的街道上小贩们正卖力的拉着生意,独有那么一人,慢慢的走在其中,显得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他,一袭暗蓝色长袍,白色腰带,朴素却又自然地透出贵气。他的长发在头顶上整齐的束成一束,甚至很难找出一根不听话的乱发。因此,只一眼,你就可以看出,他和普通人是不同的。他,就是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阔别多年以后旧地重游,一切似乎仍然停留在当年他离开时的那一刻。不同的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冲动的毛头小子。展昭缓缓站定,眼中流露的是他从来不曾有的目光。是近乡情怯,还是......   

  思绪回到多年以前。那时的展昭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头发乱糟糟的用麻绳一扎,几片破麻布缝的褂子,远不似今日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侠展昭来得风光。可是,水寄萍却从不嫌弃他。这个秀才家的女儿和她的名字一样,好似水上的浮萍,柔柔的,美得有点飘然的感觉。特别是她笑起来的那会儿,仿佛荷叶上开了荷花,让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了。   

  记忆中和她分别的那一天仍然深刻,没有被时光冲淡一点痕迹。那天,水寄萍正在小河边洗衣服,展昭蹲在河中间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她。只见她长长的睫毛在一低头间遮住眼帘,刹时无限韵味在其中。   展昭轻轻撩起几点水花,向水寄萍洒去,水寄萍在毫无防备间一惊,佯装生气朝展昭瞟了一眼。展昭哈哈笑着撩起更多水花洒向水寄萍,她也用水反洒他,可是敌不过。   

  “讨厌,人家不理你了啦!”寄萍站起来,转身跑开,语气间却满是娇腻。   

  “好了啦,不要生气啦,人家给你赔不是吗!”展昭奔过来,从后面环住寄萍:“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两个娃娃。”   

  “什么?你还要两个娃娃?”展昭抓着原本已经乱七八糟的脑袋,一脸好傻的表情,他是不是想歪了?水寄萍的脸嗖的红了,推开他,在岸边一块晾衣石上躺下来。   

  “人家要的是两个瓷娃娃啦!”她微噘着嘴说。   

  展昭也在她身边躺下来,心里暗暗打算如何给寄萍一对瓷娃娃。

  当天中午,展昭就揣着自己所有的钱去了集市。虽然江州是个小地方,可是不论吃喝玩乐的东西都一应具全。没多久,展昭就在一个小摊上找到一对可爱的瓷娃娃,男的调皮女的机灵,还都腆着肚皮,神态栩栩如生。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寄萍一定会很喜欢。展昭毫不犹豫的将怀里揣得暖烘烘的钱掏出来: “老板,我想买这一对瓷娃娃。”

  他将手掌摊开,那些钱币一个个排在他的手心里。展昭小心的用另一只手的两个指头捏起一个,放进老板手里,口中还喃喃数道:“一文。” 又捏起一个,放进老板手里,数道:“两文。”就这样一个一个的数,生怕数错一个,又好象这样小心的数会使手中的钱币多出来几个似的。那个老板有点不耐烦了,可是他哪里知道,展昭为了给水寄萍买这一对瓷娃娃,可能要好几天没有饭吃,可能要熬好几个夜干活。区区一文钱,对于富人来讲无足轻重,但对于展昭来说,确实来之不易的。   

  “小兄弟,你的钱不够啊!”那个老板掂了掂手中的钱。   

  “可是,我只有这么多了。老板,能不能便宜一点?”   

  “那可不行,这一对瓷娃娃可是少一文也买不到的好货色呢!”他将钱还回展昭手里:“少一文我也不会卖的!”   

  眼看就要到手的娃娃买不到,展昭心里好伤心,他可以想象水寄萍失望的表情。他将钱揣进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展昭并没有放弃为寄萍买一对瓷娃娃的决心,他只是回家拿了自己卖艺有的家当,就在离那个卖娃娃小摊不远的巷子口摆开了阵势。他是想等一会儿钱一够就去买,不用花时间在路上,让寄萍等得心急。   

  铛铛锵潜一阵锣鼓响,只见展昭他已经耍起来了。大刀呼呼在头顶旋转,激起一阵风来。一边耍,他嘴里还一边嚷着:“各位乡亲父老,如果我耍的好呢,有钱的给点赏,没钱的帮忙贺个彩......”   四周“呼啦啦”响起掌声,地上的盘子里也有不少小钱。其实,行家看门道,一看就可以看出展昭的那一点功夫只是胡乱的杂耍,就连武术的皮毛都没有涉及。不过,在江州这个地方懂武功的人不多,老百姓也都是外行看个热闹,只要是那么回事,他们也就乐意花点小钱图个消遣。   

  展昭并不贪心,他见盘子里的钱差不多够了,就顺势收住架势,朝围观的乡亲一拱手,做了一个揖,道:“多谢各位乡亲,今天就到这儿,告辞!”   

  乡亲们见没有看的了,渐渐散开,这时却有一群人围了上来。为首的那个个子挺大,眼睛却小小的,一看就是阴险狡诈的角色。展昭感觉气氛不对,暗中提高了警惕。“小眼睛”上前来恶狠狠地对展昭说:   “小子,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哼,居然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不想活了?”他朝其他人招招手:“兄弟们,教训他!”   

  话音未落,已经有八九个打手打扮的人冲出来,个个张牙舞爪,好似饿狼一般。展昭明白硬拼绝对会吃亏,于是虚晃一招,捡起地上的盘子就跑。那一伙人一个迟疑,再想追时,已经被甩出很远。   “老板,这对瓷娃娃我买了,钱给你!”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就在展昭买娃娃时,那伙人已经追了上来。展昭被他们围在中间。看来,只有硬拼了。只见展昭将手中裹着瓷娃娃的包裹扫向正前方的人,脚却踢向左边的人。左边的人一时没有防备,被踢个正着,滚到一边,展昭钻了这个空子,跳出包围,朝拐弯处跑去。   

  后面的人追到拐弯处时,展昭早已不见人影,原来,聪明的他正安安稳稳坐在人家的墙头上得意忘形呢!

  “萍萍,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瓷娃娃,对不对?”水寄萍兴高采烈的打开包裹,脸上的惊喜刹时变成失望。   

  “啊?!”展昭看见包裹里的东西,也吃了一惊,包裹里哪里还有什么瓷娃娃,剩下的全是碎了的瓷片:“对不起,萍萍,我.......我以后一定给你买一对更好的!”   

  水寄萍没有说话,其实,无论是瓷娃娃还是碎了的瓷片,都是展昭的一片心意,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啊。她甜甜的笑着,将碎片捧在怀里。   

  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那一伙人就找来了。这一次他们没那么大意了,展昭寡不敌众,被抓住了。那个“小眼睛”让手下把展昭的衣服扒光,捆在树干上,展昭动弹不得,只好由他们摆布。他们也不知是哪一家的狗腿子,仗着自己家主人的势力为非作歹,目无王法。其中一个小锣锣扬起鞭子,狠狠地朝展昭身上抽过去,一下,两下.......转眼间他已经遍体鳞伤,一道道鞭子抽出的伤口朝外面渗着血。   “臭小子,看你还敢不敢。打死你!打,给我打.......”“小眼睛”叫嚣着。展昭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围观的老百姓都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他们是敢怒不敢言,有谁傻到引火烧身呢?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人群中冲出来。她朝展昭奔过去,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展昭,一边朝“小眼睛”求情:“这位大爷,你行行好,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萍萍,你.......”展昭刚想让她离开,就感觉到被捆在树干那一边的手里一热,是水寄萍的手。她紧紧一握,分明是告诉他让他放心,然后马上抽出手。

<以上部分作者:景郁 ; 以下部分续写完成:晒网小鱼>

  水寄萍扑挡在展昭的身前,辩解着、哀求着。可与这些“人形兽”根本讲不通道理。“小眼睛”气急败坏地指着寄萍,喝道:“你要是不躲开我连你一起打。”话音未落,皮鞭呼啸着,劈头盖脸地抽在这个纤弱女子的身上。   

  “萍萍!你让开!让开!”展昭心急如焚,却苦于被绑,动弹不得,只能红了眼睛拼命大喊。   

  水寄萍满面惧色,顺从地躲到了展昭的身后。在所有人眼里,这只不过是一个姑娘面对暴力所应有的反应,可他们却忽略了感情的力量,和人在压力之下所能迸发出的潜能与智慧。一把小刀在哭泣与哀求声中,悄悄地割断了所有的绳索。这刀,是握在寄萍手里的。   

  豁然开释的展昭一把扯住抽来的皮鞭,顺势一带,“小眼睛”猝不及防,踉跄着撞了过来,被三拳两脚打了个“春光似锦”,趁着他满地找牙的功夫,展昭拽着寄萍夺路飞奔。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了,等混混们回过神来,两人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竹篱茅舍,蛩吟蛙呜。这原本美好的初夏之夜,空气中却荡漾着一丝滞涩与凝重。   

  清冽的井水倾入木盆,却浇不开寄萍紧锁的眉头。她出身书香之家,知书达理,心思通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总让她隐隐不安,有一种说不出的忧愁,在心头纠缠。   

  屋内一灯如豆,展昭坐在床上默默地裹着伤口。房门轻启,寄萍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浸湿了手巾为展昭擦净了脸,又为他披上了外衣。正待要走,蓦然一双温暖厚实的手掌,轻轻地拢住了她端着水盆的纤纤柔荑,双眸起处,迎向她的,是一道深情澄澈的目光。

  相顾无言。

    欲语还休。     

  寄萍低垂了头,一扭身,挣脱了那双大手,径自走到井边,一边投洗着手巾,一边想着心事。   

  展昭蹑步跟到院内,望着这纤秀的背影,满腹的话语正不知如诉说。忽然,那皓腕上一道血红的鞭痕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急忙俯下身去,轻轻托起那只手臂,久久凝视,胸口好似堵了一块千斤大石,险些无法呼吸。   

  “萍萍,你怎么这么傻呢!”在这低哑的声音里,已倾进了他心中所有复杂的情感。   

  这是他今晚开口的第一句话。   

  一个“傻”字,使寄萍心里渗出了甜甜的味道。她不禁含羞微笑:“为了救你,挨几下鞭子,也是值得的啊。”话音未落,一抹绯红已染上双颊。   

  “萍萍,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可是......又不敢说”。   

  “那就别说了......”   

  “我今天晚上一定要说!”展昭急切的语气,使寄萍不敢直面,心里突突的跳着。难道,自己所有的付出与等待,便在今晚有了结果?!   

  她有些不知所措,转身跑回屋里,一张笑靥更添红晕,如映水荷花,蕴藉着无限娇羞,“那你就说嘛。”她半喜半嗔,又不敢回头。       

  展昭支吾着,言语渐失伦次:“你对我好,我全都知道......如果,我说的话惹你生气,你一定要原谅我......”    

  “我不会生气的。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柔柔的声音如夜风一般清凉。   

  有了这句话,展昭终于鼓起了勇气。他轻轻扳住寄萍的肩头,将她扭过身来,可看到那一双殷切望向他的纯洁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无法出口了。   

  几经徘徊,展昭终于下定了决心:“萍萍,我......要走了。”   

  “昭哥!?”满腔热切的期待,谁知竟换来了离别。水寄萍睁大了双眼,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要去拜师学艺,等学好了本领,我就可以保护你,再不会受别人的欺侮了。”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使展昭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自己的功夫再强些,就不会被那群地头蛇寻衅,也不会连累到萍萍了。当初的这个毛头小伙,只是抱着这一点天真而单纯的动机踏入了江湖。那时谁也不会想到,在短短几年之后,竟崛起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南侠,为无数饱受欺压的良善百姓播种着希望。      

  寄萍眼睫低垂,泪如珠泻。她了解昭哥的性格,他既已打定了主意,自己即便是再劝阻、再难舍,也是没有用的了。   

  正默默无语间,窗外隐隐有火光闪动。展昭扑到窗前细看,一簇火把径直奔茅屋而来。   

  “他们来抓人了!”   

  寄萍闻听此言猛然一惊,赶忙把他朝后门推去:“昭哥你快离开这儿!”   

  “萍萍!”展昭一把抓住她的手紧贴在胸口。真到了要走的时候,才发觉原来有那么多的牵挂在扣绊着他。   

  “唉呀,你快走,被他们抓到你就惨了,快呀!快......”到了紧急的关头,这个弱女子竟暴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直把展昭推出了后门,目送着他离去了,方才回过身来,双手合十:“菩萨,求求你保佑昭哥吧。”   

  谁知门帘忽又掀起,一个人一头钻了进来,将寄萍吓了一跳:“昭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展昭抱着她的肩膀,急急地表白:“萍萍,我忘了说一句话。”    大门外已响起呼叫,火光将暗夜照得通明。   

  情急之下,水寄萍的声音已近乎于哀求:“什么啊!你快走,快走啊!”不由分说,又将他推向后门。   

  “萍萍!萍萍!”展昭纹丝不动,依旧牢牢地抓着她:“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要嫁人,要等我回来!答应我,答应我啊!”     

  这一声紧过一声的呼唤,使寄萍泣泪潸然。自己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可没想到,要面对的,却是生离。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伸手将从小佩带的护身玉佛摘了下来,塞到了昭哥的手里。   

  展昭握着这枚犹在散发着体温和幽香的玉坠,望着他心爱的萍萍,忽然有千言万语涌上了心头。正欲诉说,大门已轰然中开,一群彪形大汉闯进院内,一眼看到了展昭。   

  “就是他!别跑!”为首的一声大喝,率众人冲向茅屋。   


  跑!只有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展昭冲出后门,“火把”们紧追其后。  


  静。  

  

  只剩下寄萍的声音在屋中回响。   

  菩萨保佑昭哥......     

    菩萨保佑昭哥……


  脚下的青石小街曾流淌过多少欢声笑语,见证过他们离别的那棵大树仍然蓊郁茁壮。午后灿烂的阳光、暮春葱绿的树影,都妩媚照人脸颊。   

  景物依旧,独独缺少一个迟迟的归人。      

  多年不见。   

  她......还好吗?   

  迈进那条曾印过他无数足迹的巷子,展昭的脚步却有些迟疑了,所有的憧憬与期盼似乎在一瞬间,全部化成了忐忑。越是接近那扇熟悉的大门,心中的感觉就越是复杂。   

  喜邪?忧邪?   

  想见......怕见......   

  这种心情,连他自己也暗暗好笑起来。风尖浪底地闯荡了这么多年,行走锋刃边缘,进出死生一线,也从未皱过眉头,可今日,却是这般的犹豫迟疑。纵有满腔英雄气,还是敌不过一段儿女情......他笑着摇了摇头,带着浓浓的归兴,走向夜夜梦萦的小院。      


  悚然梦醒!   

  眼前乱柴拥门,蛛罟挂檐,昔日温馨的家园,如今已是狐窜鸦栖。展昭怔住了,头脑中电光石火般的迸过了几百种假设。他必须要一个答案。不远处有一位老丈,他赶忙上前深施一礼。   

  “请问水秀才一家搬到哪里去了?”他用一个“搬”字来安慰自己,生怕听到比这更加严重的词句。   

  “水秀才早死了。”   

  展昭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字一顿的问到:“他的女儿呢.....”   

  “嫁人了。”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老丈说错了?展昭紧紧地解释:“我问的是水寄萍。”   

  “就是阿萍啊!她嫁给大绸布商李老板的公子了!”   

  得到的竟然是这个答案。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即便是在回来的路上,也准备过要面对这个现实,可真的得到了印证,一颗心还是象被生生撕裂一般,重重地痛了起来。事实上,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着这个可能,宁愿骗着自己,哄着自己,宁愿相信与萍萍有过的真情承诺能够坚持到最后。可是,首先辜负这个承诺的,正是自己!自己给这个承诺加上的期限,真的是太久了!     

  物仍是,人已非。唯一可以安心的,是她还在。   


  满怀的愁绪让脚步没有了目的,他已忘记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直到一家店铺闯入了他的眼帘。   

  和善的老板正在店里张罗着生意,忽然发觉门前站着一人,怔怔地凝视着自己的字号招牌。虽然年轻,周身却散发出逼人的英气,懦雅俊逸,卓而不凡。商人的眼光从来不错,老板断定这个青年绝非常人,急忙将手中的买卖交待给雇工,亲身相迎。   

  展昭见有人走来招呼生意,便上前问到:“这位可是李老板?水寄萍可是您的儿媳?”   

  老板未料有此一问,不禁愕然:“请问尊驾何人?”   

  展昭发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唐突,忙拱手施礼:“在下姓展,是她多年故知,今日返乡,愿能一见。”   

  年轻男子求见儿媳,这种要求怎可贸然答应?李老板支吾着迟迟没有表态。   

  然而,此时此刻,展昭内心的郁结已然宽解了不少。眼下这样大的一家绸布庄,这样一位和蔼敦厚的公公,想来寄萍应该生活得十分安定宽裕吧,这些,恐怕是自己一生都无法给予的。只要她幸福,自己便了无牵挂了。毕竟,女孩子的青春,是没有多少年可以任意磋砣的。   

  想到这里,他向老板展颜一笑:“展某乃公门中人,行得正,立得直,寄萍能有如此归宿,展某亦自为她庆幸,想当面致礼,还望成全。”几句话,打消了老板的顾虑,便要起身带路,前往府中。   

正在此时,门外却施施然踱进一人,赫然挡住了去路。   


  进来的是一位华服霓裳,仪态雍容的妇人,周身珠围翠绕,典型贵妇装扮。但有一点,与这一切极不和谐,那就是大富之家的太太所不应具有的阴冷目光。   

  “夫人,你来了”,李老板忙向她引见:“这位展爷是阿萍多年的朋友......”话未说完,已被夫人生生打断,在那道如冰似霜的目光催逼下,只得无可奈何地走开,照顾生意去了。   

  妇人抬起眼角瞥了瞥展昭,呵呵一笑:“阿萍是我媳妇,我待她就象亲生女儿,她的朋友,也就是我家的朋友......”展昭闻听此言,连忙颔首致意。   

  谁知,她的话锋忽又一转:“阿萍嫁到我家多年,却从未听她提起过有一位朋友姓展,她是从不撒谎的,如果你真认识她,应该了解吧......”妇人瞄了瞄展昭的神色,又一声笑:“她婚后真是夫唱妇随,乐不思蜀,也许是因此才把旧识都忘了......阁下寄宿在哪家客栈呢?我回去告诉媳妇,或许她会想起来,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夫人依旧和颜悦色,客气非常,话语不软不硬,不急不徐,可展昭分明听出,这已经是在逐客了。   

  他低头掏出了那枚已陪伴他多年的玉佛,轻轻递了出去:“烦请夫人将此物转交寄萍,就说我住云来客栈。”行将出门,忽又转头,“请告之寄萍,不要来见我了,明天一早我就走。回京城。”      


  夜已阑珊。桌上红蜡默默地滴尽如血残泪。再过几个时辰,便又要踏上归程了。一日之内,同是归心,却是别样滋味。   

  终究还是未能见上一面。     

  萍萍毕竟已经嫁人了。白天她婆婆的态度,使展昭放弃了最后相见的机会。逝者如斯,现在的自己又能以什么身分、什么立场去要求相见呢?即便见了,又当如何?她已有了平静安定的生活,自己的再次出现,势必会打破这种幸福的宁静,或许,又会误了她。自己已误过她一次,不能再误她一生了......   

  不如止步。不如抽足吧。   

  展昭望着眼前一对精致的瓷娃娃,这是他在京城千兜百转才挑选出来的,为的是这次回来送给萍萍,圆一个未尽的梦。比起当年下场悲惨的那一对,这两个又何止精美百倍,可是,萍萍还会喜欢吗?也许,再也不会有送出去的机会了。   

  瓷娃娃笑意盈盈,悠闲地躺在桌上。他们是幸福的,永远无知无识,无忧无虑,却偏能长相厮守,不解离愁。展昭看着他们,思绪又飘回数年前的那条小河,粉红色的罗裙和黑亮的长发在眼前飞扬,四周弥漫着若隐若现的淡淡香气,不知是花,还是人......

  待不思量......     

  怎不思量......   

  又要离开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知,还能不能够再回来。乡愁,原来真的是归不得的......


                     六

  清晨。小街。   

  暮春天暖,人也都起的早,此时的市集已是一片喧声。   

  在这片喧声中,幽幽地穿行着一个孤独的身影,缓步走向江州城门。柔暖的晨风吹不化心头寒意,周遭的一切繁华也都与他无关。   他,只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展昭默默地朝前走着。一夜无眠,他亲手葬掉了眷念与梦幻,从今天起,这座小城再也不会属于他。所谓的春天,只是个黯然销魂的季节……   

  走吧!来去之间,除了一丝遗憾,已无可留恋。   

  “昭哥----------------”   

远远一声急唤,那样的亲切熟悉。展昭如被点了穴道一般僵立当场,迟疑地回头望去,在路的那端,一个纤秀的身影急奔而来。   是她!是萍萍......是那个温柔似水质若幽兰萍萍,是那个醒时梦里长驻在心的萍萍......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千言万语,只恁凝眸。   


  一声长喝,将二人从梦中惊醒:“抓奸夫淫妇!”四个衙差冲了过来,不容分辩上前捉人。两个举刀逼住了展昭,另外两个粗鲁地拖扯着寄萍。万般无奈之下,展昭只能动手,身形闪处,衙差轰然倒地。然而,一大票人马又冲至眼前,这次不是衙役,而是全副武装的军队。   

  为首一人,长着一张墙砖般青硬的脸。   

  水寄萍吃了一惊。这张脸的出现,意味这次的冲突根本就不是个误会。   


  就在昨天夜里,水寄萍象往常一样,忙完了手里的活计,照例在临睡前,去给李府佛堂的长明灯添加灯油。行至婆婆门前,突然听见里面隐隐传来调笑之声。寄萍十分奇怪,公婆之间绝不会如此,难道是下人在背地里偷情?她忍不住捅破窗纸向内观望,竟然发现婆婆与一陌生男子.......   

  大骇之下,手中油壶亦把持不住,“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谁?!”房内房外三人俱惊!寄萍转身而逃,房门启处,两个人头钻了出来,寻找着响声的来源。   

  唯见门前灯油满地......   

  寄萍跑至佛堂,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自己撞破了婆婆的丑事,以婆婆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颤抖着双手,油壶也没了方向,竟然几次都没能倒进灯盏。这时,门外幽幽踱进一个人来,在她身旁站定,“噗”的一口气吹灭了灯火。此人正是李何氏,她的婆婆。

  寄萍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一盏盏添着油,可灯焰也随之一盏盏被吹灭。最后一盏灯油加完,佛堂内顿为一片黢黑。   

  李何氏自始至终也没有正眼瞧她一下,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象一把钢针刺入了她的胸口。寄萍眼睁睁地看着婆婆转身离去,还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她知道自己完了,一定有什么灾难在等着她。在黑暗和恐惧中,她触到了一根磬锤,便象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在手里。   

  门被“吱吱呀呀”地推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寄萍猛的一棒砸去,却被扭住了双手推倒在地,紧跟着一条黑影飞扑过来压到了她的身上。是那个人!婆婆居然用这种方式来堵她的嘴!寄萍绝望了,拼命的挣扎,大声叫着救命,可应声而来的,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姐姐?”男孩儿迷惑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男人见有人来,慌忙将男孩儿推倒,夺路而逃。幸免受辱的寄萍爬过来扶起那个孩子,失声痛哭。   

  “姐姐,那个人是谁啊?我好害怕......”   

  “阿东不怕,阿东听话,今天的事对谁也不许说,明白吗?”她知道这种家门丑事最容易沦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何况还是当地的首富。她既已进了李家,自己受屈事小,可李家名誉事大啊!她擦干了眼泪,安慰着、哄着男孩儿,带着他出了佛堂。   

  在回廊中迎面撞上了李老板,他听见了呼救的声音,匆匆赶来查看。阿东正要说话,寄萍却赫然发现婆婆正徐徐走来,忙制止了他。   

  “寄萍,”婆婆一脸和善,“关切”的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一只老鼠......”   

  “我看见一个人!”阿东却高叫了起来。   

  这一点李何氏始料未及,她先是一愣,旋及又恢复了常态:“你看见一个人,我今儿也看见了一个人。自称是阿萍的好友,叫什么姓展的,从京城里来......”几句淡淡的话,说愣了寄萍,也化解了危机。   

  “从京城来的......姓展!”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寄萍怔怔的不敢相信。   

  看着寄萍的神色,婆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和阴笑,随即拿出了那枚玉佛:“是啊,我怕口说无凭,还特地要了一样信物。”   

  寄萍接过玉佛,紧紧地抓在手里,内心一阵狂热。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已不容许表露别情,可漠不关心又实在是做不到,挣扎良久,还是惴惴地问了一声:“他人在哪里?”   

  “云来客栈。”善良的公公立刻就告诉了她。   

  知道他好就行了。寄萍痛苦地看了看婆婆,她知道婆婆是不会让她去的,尤其是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   

可谁知,婆婆的态度竟出乎她的意料:“明天一早就去看看他吧。”   

  寄萍隐隐感到不对,聪明如她,怎会看不出婆婆的一反常态?可所谓情字,本就是碧海青天的受劫受难,让人哑口盲目,苦而自甘的。即便明明知道这里有问题,也已全然顾不得了。   

  所以,才有了今天一早的奔波,从家中追到客栈,又从客栈追到城门。她要见昭哥,她要见到他。多年前匆忙的离别,已使她失去了表白的机会,这次,她不要再错过了。虽然时间太久,很多事情已无可奈何地改变,不能挽回了,但至少也该让她再看上昭哥一眼,既已有缘无份,可话总要说清,总要给她留下些新的回忆吧。   

  一切都如她想象般如愿,在展昭即将出城的一瞬,她终于追上了。几年不见,他依然是那样的一身正气,只是眉宇间隐隐透露出了一份沧桑。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没成想却硬生生的被意外打断。直到看见了那张青砖般的脸,她才明白婆婆为什么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她。   

  她上当了。   

  最可怕的是,还连累了昭哥。   


  军队冲至眼前站定,“青砖”忽一扬手,展昭顺势望去,城墙上竟忽喇喇站起一排弓兵,支支利箭已瞄向他的后心。他开始感觉到这次冲突绝非那么简单,即便真的是来抓什么奸夫淫妇,也不用如此大费周张,甚至还调用了驻军。他不知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在江湖、在开封府,他确实得罪了不少小人,但真正敢来找他报复的却并不多。既不得其解,便厉声问道:“这是为何?!”   

  “青砖”并不回答,只冷冷询问:“尊驾何人?”   

  “开封府展昭。”   

  “难怪如此好身手,原开是大名鼎鼎的展护卫。”   

  他不认识自己?展昭心里更添疑团,上下打量着“青砖”:“尊驾何人?”   

  “江州司马江长生。”   

  “贵衙捕快当街殴打无辜良民,请司马治罪。”   

  “展护卫亦是公门中人,应当知道今日之事唯有上府衙才能解决,况且你打伤本衙捕快,恐怕也要给府尹一个交待。”  

   此时,展昭已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只是一时无法判断究竟是为了何事,冲着谁来,而上府衙倒也不啻为以退为进的一个办法。他望着寄萍:“萍萍,你先回去,我去一趟府衙,便回来找你。”   

  “水寄萍也是当事人,也要一同前去”。司马的话又使展昭一惊,不知为何一定要把寄萍也牵扯进来。   

  可寄萍太清楚了,她倔强的望着昨晚给她带来恶梦的那张脸,挽着展昭的手臂:“去就去,我要去给展昭申冤。”   

  展昭向她摇了摇头。以这个司马看,府衙也不会是个讲理的地方。这些他见得多了,尚有把握可以应付。可萍萍跟他一去,即便能讲清道理,但只凭抓他们的这个借口,出了府衙的大门,她也很难做人了。他不能让她受委屈,此外,她.....还有李家的名誉要顾及。

  “水寄萍乃无辜之人,请司马高抬贵手,放她回家。”   

  江司马点了点头,一声大喝“带走!”,展昭被前呼后拥的带向了府衙。   

  这一幕与当年的分离如出一辙。   

  街上,又只剩下孤零零的寄萍,在风中落泪......   


  府衙之中,公堂之上。府尹遣退了捕快衙役,打量着展昭:“展护卫,圣上封你四品荣显,江湖好汉尊你为南侠,想不到你却伤害四名小小的捕快,真令人失望啊......”一番话完全不留面子,不给余地,座在旁边的司马闻听,也不禁露出了得意的浅笑。   

  展昭先施一礼,不卑不亢:“展昭救人心切,一时失手,还请大人见谅。四位捕快之伤,展昭将延请大夫医治。”   

话已至此,府尹也不好深究,只得继续问道:“请问展护卫,此次来到江州,有何贵干?”   

  “蒙包大人批假一月,回江州老家一游。”   

  “我江州可游之地甚多,又何必游到什么布庄去呢?”话虽不咸不淡,却是声声刺耳。便是展昭,也有些无法按捺。

 “大人所言有含沙射影之意,何不明说?”

  “你今日在北门与何人幽会私奔!”   

 “光天化日,并非幽;大庭广众,何来私?展昭与水寄萍有同乡之谊,多年未见,互相问候,光明磊落,可对天日。”展昭坦荡荡一番对质,使江司马也不禁侧目。   

  “水寄萍已是有夫之妇,人伦大法、理教规范,皆不充许你二人相见!这在展护卫或许是小事,可在水寄萍何尝不是大事?你逞一时之快,可知会给她日后带来多大的痛苦?况且,天下人皆将展护卫与开封府视为一体,若你为一名女子自伤声誉,试问又如何对得起包大人?”   

  府尹这一番话听来句句在理,又句句点到展昭的死穴:除了自己,他要在乎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他沉吟片刻,谢过府尹指教,离开了府衙。一出门,还是径奔李府而去。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串在一起,使他发现所有症结的矛头竟然都在指向寄萍。她那么温柔善良,一定不会招惹是非,究竟是出了什事,才会遭人算计?他越想越不放心,一定要亲自找到寄萍问个明白。   

  到了布庄才得知,寄萍回家后被李何氏借题发挥,软禁了起来,不允许走出家门半步。好心李老板指点他明日一早到太平山等候。因为明天是阿萍父母的忌日,她每年的这个时候一定会到坟前祭拜,有望与他一会。   


  太平山上,一对土丘。这里安葬着昔日的水伯伯和大娘。往事一幕一幕又在眼前展开。能象他们这样生而同欢,死而同穴,一生也算圆满无憾了。倘若真有另外一个世界,想必他们也会过得快活自在吧,或许阳世眼浅,才只能看到荒冢残碑。谁知日后自己的墓畔,又会有何人在陪?   

  展昭祭拜过二位老人,痴痴地守在坟前,等着寄萍的到来。太阳的轨迹慢慢划过苍穹,终于沉下山去,那热切期盼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他哪里会知道,寄萍今日在府中所受的百般刁难,甚至跪求了半日,也未能换来祭拜父母的一声许可。


  展昭就这样在山上整整站了一日、等了一日、盼了一日。     只有长发披天的山风,陪他一直站到了绝望........

           

                七

  夜色下的江州,显得静谧安详。展昭独自在李府侧门前流连徘徊。一整天没有看到寄萍的身影,他的心一直无法放下。有个如此刁蛮的婆婆,连找个借口出来一趟都不能,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正郁郁的想着心事,忽见一人朝这边走来,似要往李府中去。展昭忙起身拦住了他。   

  “请问你去哪里?”   

  “我是药铺的伙计,给李家少爷送药。”   

  展昭心里一动:“行了,交给我就好。”   

  “不行,这药煎起来复杂得很。”   

  “药我会煎,你回去吧。   

  伙计还是不同意:“我还要收药钱呢,我们老板又不让赊帐。”   

  展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他的手里:“够吗?”   

  “这太多了!”伙计举着这锭银子看了又看,眼里放着光。   

  展昭微微笑了笑:“剩下的钱,买你的衣服和帽子行吗?”   


  李府院内,香烟缭绕。寄萍今年没能亲到父母坟前上香,不得已只好在家中摆设香案遥祭。正在默默祝祷,丫环领着药铺的伙计走了进来。   

  寄萍抬眼一看,不由神色忽变。伶俐的丫环觉出异样,也回过头来,只见那个伙计呆呆地站在那里直直的望着寄萍,以为是他的无礼待慢惹得少奶奶不高兴,便气鼓鼓地催着他去煎药。   

  此时的展昭心绪纷乱已极,稀里糊涂地把药草一股脑塞进锅中。丫环急得在一旁大叫:“喂喂!没加水就放在炉子上,你到底懂不懂啊!”   

  寄萍定下心神,赶忙支走了满腹狐疑丫环,一把将快装不下去的展昭拉进了屋内。“昭哥,你来干什么?”   

  展昭惨然一笑:“要找你还真是不容易,你看我这身打扮,很好笑吧。”   

  寄萍根本无心听这些,她看了看门外,只急急地说:“我是问你来做什么....”   

  “我本来是来送礼的。”这些天,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   

  “那你把东西放下快走吧。”   

  展昭轻轻摇了摇头:“送给你,现在已经不合适了。”   

  “那你就快走啊......”   

  发觉寄萍总是急着催自己走,他不禁愣了愣,连忙问到:“你是怕你家相公回来撞见我?”   

  “不是,他在家。”   

  “那他对你很凶吗?”   

  “你别问了!”寄萍一跺脚,扭过身去。   

  “我要问。你嫁得好,我才能安心。”展昭不禁忧从中来:“都说你家很有钱,你......过得好吗?李家少爷.......他疼你吗?”   

  “很好。很好。”寄萍转过头来,抬起一双泪眼:“昭哥,如今寄萍已是别人的媳妇了,你......”   

  展昭伸手挡在她的唇边:“不要讲了......带我去见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夫君,我要看看他,看一眼我就走。”   

  “不!”寄萍一惊,断然拒绝:“你为什么一定要见他呢?”   

  “我要谢谢他照顾你。”   

  “不用了,他睡了。”   

  “我不说话,只要看他一眼.......”    

  “不!不!”   

  寄萍坚决的态度,使展昭暗暗起了疑心:“萍萍,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求你不要见他好不好?”   

  这近乎于哀求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展昭,他的心不由揪在了一起。她一定在受委屈,这一点他看得出来。   

  “不看到那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话音未落,展昭冷不防突然掀起门帘,闯进了内室。   


  华美的锦绣鸳帐,只睡着一个孩子 -- 阿东......   


  如同坠入了幽冷无底的深潭,展昭觉得自己几乎就快要淹死了、溺死了,一口呛住,吸不进气来。一种温温热热的东西溢满了眼底,咸咸涩涩的滋味,渍痛了心头撕裂的伤痕。   

  他缓缓地转过头,面对这个着昨天他还曾深深祝福过有了美满归宿的女子,无法想象,也不忍想象,这柔弱的双肩,承受了多少的痛苦与哀愁。她往昔的欢笑呢?她如春水般的光彩呢?她曾靠在自己胸前做过的,那些清纯率真的梦呢.........   

  良久,良久,才挤出了三个字来:“为-什-么-”   

  “你满意了?你见到我相公了,你可以走了.....”寄萍颤抖的声音,无助地表现着绝情绝义。   

  还能做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曾经所有的执着,已被现实的狂风粉碎如尘。再继续呆在这里,让萍萍、让自己,情何以堪......展昭默默无语,转身出门,投入无边的黑暗。   


  夜,已经深如古水。   

  雾气弥漫在昏黑的小街,四周一片阒然。岁岁年年,这座美丽小城,曾发生过多少伤心的往事。   

  好象一场梦啊!   

  展昭紧锁眉心,脚步漫无目的。这些年来,他人虽不在,却亲手埋下了伤心的种子,在这里悄悄地萌芽。一切都已经清楚了,是自己的错!自己的错!自己的错......      

  “昭哥-”一声轻唤,停住了他的脚步。寄萍痛见展昭离去的神情,深悔自己说了那样无情的话,不能自已的也追了出来。   

  “我......”望着昭哥的背影,却无语凝噎。   

  “几年了,这种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展昭深深陷入了痛苦与自责的泥沼,无法自拔。 突然,他猛然转过身来,坚定的望着寄萍:“我们走!我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夜风乍起……  

  寄萍怔怔的立在街心,两行清泪滚落脸庞。“太迟了......为什么  你不早回来说这句话?我天天在盼,天天在盼…...眼泪都哭干了……我现在是李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已经是李家的人了!”   

  “那算什么明媒正娶!”一股热血直冲展昭胸臆:“一个快要死的孩子,他们只是要你来冲喜啊!”   

  “喜也罢、悲也罢。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阿东的病一直依赖我照顾,没有我,他活不下去的。他只有十岁啊....”   

  这一番话,使展昭无法言语。他久久地凝望着寄萍,几年来在李府的艰难生活,虽然使她有些憔悴,却依旧是那样的美丽、善良。旧事新愁,一起涌来,展昭眼里幽幽闪动着泪光:“是我害了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赎我的罪......”   

  寄萍擦去了泪水,摇了摇头:“你可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   

  “萍萍!”展昭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冲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这双宽厚的手掌,曾给寄萍带来过多少的梦想与温暖。如今,一切都已变得无可挽回。寄萍用力的想要从那攥得紧紧的大手中挣脱出来,一次、两次、三次......   

  面对着那份努力和泪水,展昭终于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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