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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

minifish

第十九章   天意难测

八十四

遥远处,灿烂如黄金的琉璃瓦,被霭霭的云压得低低的,于是月色就在这灿烂中融化得越发幽冷。月凉如水的天街,也泛起蒙蒙的雾气,似将所有不为人所知的阴黯,幻化得更加扑朔迷离。

独坐在窗前,看着这月色的眼神,仿佛很平淡。
唯一的不同,是这端坐的人,身畔已没有了那刀。
蒙着豹皮的宽大木椅,总是能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愉快,握着金樽的手,总是能让人觉得很宽大,很温暖,能让别人错觉到,这将自己完全浸没在黑暗中的人,就好象是老朋友一样。
只可惜别人还是看不见他的脸。

身后已走来那永远如标枪般挺直的身影,轻手轻脚,却绷直得即使在这厅堂的阴暗光线中,依旧那么醒目。
厅堂里面的气氛,随着他那无声无息的到来,忽然严肃沉重起来,仿佛这个人的来临,也带来了无穷的畏惧。
他没有再前行,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了端坐之人的身后。
他的腰间佩着刀。
鲨鱼皮鞘,缠绕金银丝线,镶嵌着名贵的翡翠。
那是夏国贵族特有的身份财富象征。
年轻而坚挺的身影,微微躬了躬身,道:“主人,祭祀大典将近,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他的声音里面有一种跃跃欲试却压抑不住的激动。握着刀柄的手,掌心竟也有些微汗。

安然坐在黑暗中的人,没有回转过头来。
那盛着波斯葡萄酒的金樽,酒已将尽,一双握杯的手,却仍然很稳。
“这世上,该轮到的命,总是没有法子去躲开,该完成的事,总是早就该去做。”
即使是饮酒,也能保持着清醒和坚稳,这一天,他一定等了很久。
黑暗中的人饮进最后一口酒,缓缓地接着道:“我们要对付的人,其实远远比你所想象的艰难,更何况他身边那些碍手碍脚的奴才中,的确颇有几头老狐狸。虽然玄女宫这心腹大患已除,却因为此番之动,一动而惊天下,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人无论什么时候,从来都能沉着冷静,计划周密,当机立断,在此千钧一发的关头,居然仍能不动声色。
身后的刚毅之人,望向这被黑暗融合的背影,眼神中,已有了崇敬。
轻声道:“请主人宽心,所有的安排,都已经按照事先的计划,一步一步地行动。”
这时,那端然而坐的人,淡淡的声音传来,内中隐隐似有些惋惜:“既然如此,你的掌心为什么还要冒汗?”
身后之人不由得一愕,似没想到,这头也不回的人,一直望着窗外的月色,究竟是怎么知觉他身后如此细微的一切。


八十五

王者的面色沉重,贵重的袍服,在渐渐发白的天空下,是苍白的华丽。
薄薄的唇紧抿,细长的眼萧索。
凝视着对面那白色的身影,寂寞孤单。

重新戴上的青铜面具,将曾经裸露的心,重新掩藏起来,可是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昔日清灵如水魄玉魂的双瞳里,深深的寞落和浅浅的伤痛。
飘忽的寞落。
麻木的伤痛。

“惊变骤起,痛失忠良,就在昨日之间,而宫主仍能以国事为重,当机立断,坦诚大计,本王佩服。”
平静冰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
“八王爷过誉了。本宫倒是对贵国国君,更是敬重。”
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这王者道:“宫主能够无恙于此,我主幸莫大焉,宫主千金之体,万一贼人得逞,有所差池,大宋国君也脱不了干系。”
眼波微微地流转一瞥,淡淡地道:“王爷倒是爽快直言。”
王者微笑道:“只因就算是绕着圈子说话,也隐瞒不了宫主的法眼,还是说实话比较妥当。”
沉声接着道:“宫主如此坦诚相托,本王铭记于心,即使是本国国君,也明晰宫主此刻之决断。但凡是敝国能有相助之处,必然义不容辞。”
一丝不易觉察的冰冷微笑,在没有血色的唇边浮现:“但如王爷能依允所托,已是莫大相助。”
喟然一叹,王者消瘦岸然的身子也似承受不尽这压抑:“只是可惜了容璧……”

眼神里面,再也掩饰不住刺痛。
刺痛,是心底下最软弱的地方,也被迟钝的刀锋,慢慢地割开。
这痛,是没有血的。
这痛,是没有泪的。
可是那狰狞冰冷的青铜面具,到底还是隐藏下几欲压制不住的挣扎,令每一个戴着它的人,能够保持着尊贵的外表。
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容璧不过是玄女宫一个从人,王爷如此挂怀,本宫铭感在怀。”
宁静沙哑的声音中,那深深埋藏着的清醒,就尖锐得如没有一分警示的矛,直直地扎进了心底。
王者那平静的脸上,肌肉不自主地一跳。
许久,才干咳了一声,终于道:“那么,尚不知昨日舍身相救本王的那位义士,此刻是否也逃脱劫难,无恙平安……”
青铜面具下的眼,转了过去。是不想让人,谙悉着什么:“王爷过虑了。那人毕竟是玄女宫人,生死之念,存活之间,自然是在玄女宫的掌握之下。”
终于不肯再次忍让,王者那平静雍容的眼中,咄咄逼人的精光突然一闪,薄薄的唇,微抿一下,旋即开口:“宫主已经是明白人,又在这秘室中,本王也不用再兜圈子,倘若那容成真的是玄女宫人,本王自然是杞人忧天,无端介入,唯有企盼宫主恕鲁莽失礼之罪。只是,本王实在是期盼他若能无恙,开口说话,那么他究竟是不是鄙国展护卫,也好有个答案。” 沉默了一下,青铜面具依然清冷:“那容成究竟是不是展护卫,王爷何不亲自问他。”
王者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错愕,随即恢复了平静。
不知是没有明白这昨日还奄奄一息的人,如何就能够如此行动,来到这里,还是不明白这秘密的会谈中,这高高在上的玄女宫主,为何偏偏让一个如此身份的人出入。 话音刚落,无声无息地,一个年轻人就不知从哪里慢慢走进来。
青色的衣衫,苍白憔悴的脸,深如暗夜的眼睛里,是平和沉静。
那平和沉静,教人看了,不知怎的,澄静的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就打碎。

看见了这地位崇高的王者,眼中竟然没有一丝激动,却是回避的漠然。
这人就慢慢地走过来,一声不吭地跪倒在王者的面前。
“展护卫!”
王者第一次失去了镇静,从座椅上抬起了身子。
克制着,八贤王握着椅子扶手的手,骨节也发白。
“到底在数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月华呢?”
微微低垂的头一沉,身子却不易觉察地抽搐了一下。肩头的肌肉在衣下突然绷紧。

沉重和沉默。
里面,一种无法形容的绝望和伤痛,就像一重看不见的山峰,向他压了下来。
没有人给他答复,就正如没有人知道,这天地间的变幻无常,究竟是从何而来。
然后,八王就已知道了什么。
他已不需再问。

王者的声音艰涩微哑:“展护卫……”
低垂着的头,暗中咬紧了唇。
“臣……”
“容成……参见王爷……”

白色的背影也似是泛起一道涟漪。青铜面具下的眼,不由自主地闭上。
王者细长的眼,也微微合拢,平静的面容毫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失望与失落。轻轻长吸一口气,道:“原来,果真只不过是长相相似之人……”
“本王,认错人了……”
低垂着的头,看不到任何反应,唇,暗中却不知不觉间已咬出了血痕。那跪下的年轻人,没有再次说话。
缓缓地起身,王者道:“既然如此,且容本王告退了,尚且要去安排宫主晋见我皇的典礼。失礼之处,改日再来请罪。”


八十六

硕大贵气的福寿炉鼎,丝丝袅袅地萦燃着一缕似兰似麝的幽香。墙壁上那幅太祖跑马图,也似随着流年久远而淡然。
淡然得,就如在这画图前的年轻人。
──这长身玉立的年轻人,看似三十七八岁年纪,却别有一番清雅贵气,从容不迫中,隐隐然目无余子,淡视诸侯。
此刻,他握着折扇的手,恰一紧,眉尖微微蹙起:“他不肯相认?”

厅堂内,那清瞿静立的八贤王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答,只因他已知道,自己刚才的每一个字,对方早已听得清楚。他现在要说的话,却是自入宫以来就一直惴惴不安,思图设法圆转的关键。
身子微躬,这大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者,声音里面也有一丝痛惜:“臣斗胆,恳请陛下看在展护卫曾经屡建大功的份上,赦了他此番的违旨之举。臣以为,前次西夏之行,展护卫必是遭逢大变,若是只因为重伤之下,失去心智,此刻醒转,必仍要前来晋见陛下。如今他仍不肯认,就只怕……”
年轻人转过脸来:“只怕什么?”
王者沧然沉声道:“就只怕,此伤在心而不在身……”

该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就只怕,月华她,凶多吉少……
就只怕,清醒过来,却唯希望从来没有清醒过,希望从来就只曾活在容成的日子里……
就只怕,这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生离死别之苦,情义两难之痛,再是什么样坚强的人,也难以承受,也不忍担当……

年轻人眉宇间更沉郁了些,笑容微有艰涩,道:“展护卫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倘若遭罹劫难而心如槁灰,如此行径,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这既不否认,也没有承认的话,王者竟不易觉察般舒了一口气,似是心中一副重担,也轻轻放了下来,这才察觉到,华服下的脊背上,已微微冷汗。
而年轻人却仿佛另有所思,沉吟着,踱了几步,望向窗外,漫不经心般地突然道:“皇叔可否觉得,展护卫那前次的西夏之行,与今次玄女宫主此行之多发奇变,有什么关连?”
因这突兀一问,八贤王爷不禁一怔,道:“陛下此话怎讲?”
年轻人道:“玄女宫主此行的起因,就是那前次展护卫他们的西夏之行,音信皆无,朕亲笔西夏国主质询的结果。”

心中不觉一动,那王者细小狭长的眼中,刹那间敏锐的光芒闪过,随即被一层深思淹没。

年轻人缓缓地道:“而此番玄女宫主的东京之行,数日之内,惊变迭起,先是发生袭击皇叔之举,又紧接着,就有人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宫主本人。偏偏那刺犯她法驾的人,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指个明白……”
王者揣摩这句话中似是而非的涵义,犹疑着道:“陛下难道是怀疑,那玄女宫主此行,本是心怀歹意,伺机铲除为臣不果,即自己设下刺杀圈套,以脱干系?──这,这……只怕不可能。”
年轻人原本正要接着说下去,却不禁神情隐隐古怪地微笑了起来,道:“不错,朕已收到如此密奏,细思之下,也不无道理。唯有就因为这勾连之不合理,才令人无法怀疑到她的身上:皇叔你说是么?”
王者沉声道:“陛下,这两起刺杀,连环而起,看似自相矛盾,一是针对臣,一是针对玄女宫主,单看那玄女宫主事后的行径,若需一个贯串前后的合理解释,那么呈给皇上的密折中所言之疑虑,也有可信之处:若非臣等当时亲临其境,亲眼所见,自也难发现这里面存在的诸多破绽。”
年轻人道:“哦?”
八贤王道:“皇上,臣拜访玄女宫主那日,她若真的要取臣的性命,只在举手之间,何劳他人乔装隐瞒,运使‘千里江南’?她如想假他人之手,又何必以玄女宫法器相救?倘若那展护卫果真是倾力相救,她又何必因此而救他的性命。”
年轻的皇帝慧黠一瞥,道:“若是仔细推敲,皇叔此言,也未免不是一面之辞。朕听皇叔所言,她发出法器杀那假冒赫连铁秀之际,恰是展护卫舍身相救之时,焉知那不是因她见行刺无望,怕事情败露,以此洗脱皇叔的疑心?何况那两枚法器,有一枚就是发向展护卫的。随后她相救展护卫,多半是因为那时已经有人认出他的真实身份,再也难以隐瞒。如要杀人灭口,已经是千难万难。索性做个人情,也是有的。”
王者踏上一步,动容道:“可是臣今日亲眼所见,那玄女宫主一夜之间,额际青丝已经尽数斑白,不知是她施行的什么法术,将展护卫起死回生,只是臣纵然不通玄学武功,却也已看出,这起死回生的代价,已超出任何人的想象。臣与那玄女宫主几番交道,实觉得她如此身份气度,冰雪聪明,不同凡夫,如是出此下策,万万让臣难以相信。”
年轻人冷静地看着向来说话绵里藏针的八贤王爷,此刻少有的言辞锋锐,依然波澜不惊地道:“皇叔识人之能,朕早在八贤王府龙潜之际,即已深知。朕只是说,若由此细细推究她的行径,任谁也能找出合情合理的根由。其实,无论这推断多么有理,也存在着一个关键的破绽。”
王者神色不觉一振,道:“什么破绽?”
这大宋国的天子缓缓地道:“为什么只是皇叔,而不是朕……”
──“她为什么不等……” 王者顿时色变,心中瞬间已如明镜般澄净,微哑着凝声道:“皇上,原来竟然是有人密奏,怀疑那玄女宫主心怀谋天之意?”
年轻人道:“谋天之意?”冷笑一声,“那也太小瞧朕了。”
只这一句话,那温静清雍之人,再也隐不住矜贵傲岸。
随即,这眉宇间骤然而起的雅傲贵气,淡如清风般烟消云散去。
微笑道:“疑心的,本不是朕。只不过,朕既然尚在宫内,要想判辨是非,查证分毫,自然不得不想尽一切的可能。”
“皇上……”
年轻人淡淡地道:“玄女宫主若真的有谋天之意,为何不能等到明日晋见朕的时候,再来下手?”
王者暗中舒了一口气,顿觉额上竟然细细的沁出些微汗珠。道:“皇上圣明!以那玄女宫主在西夏国的权势地位,若仅仅是对付为臣,未免大材小用,而若是西夏国真的意图弑君,虽然可以派遣高手,潜伏京师,却因为皇宫近卫森严,外人难以查悉底细,自然不如制造如此一个亲自面圣的机会,由他们的绝代高手,亲自出马,把握岂不更大些。而这样一个机会,明明唾手可得,又何必提前惊动杀机,露出马脚。”
年轻人颔首道:“这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明日面君之际,除了玄女宫主本人,他人无法近朕一步。而昨日皇叔拜访玄女宫主下榻之所,不仅是宫主本人,那假赫连铁秀之流,也可以接近皇叔。”
王者道:“如此说来,这其中另有他人授意。”
年轻人道:“不错。如按行程,明日即是宫主晋见朕的日子,倘若这果真是她的授意,何不等到殿堂之见,由她亲自动手?只怕就是因为那假赫连铁秀,本就知晓任是怎样的易容掩形,在别人眼里,虽可瞒得一世,在玄女宫主眼下,却仅能瞒过一时。夜长梦多,必须尽快行事,又明明知道无法近朕,才挑了皇叔下手……”

王者的脊背上,一阵寒意突然滚过。只因他到了现在,才隐隐觉察出在这两次刺杀之后,那狡险深沉的动机。
“那么他们那日绞尽心机,行刺微臣,就是要……”
年轻人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合,截着道:“不错,朕姑且猜测,他们此行,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设计皇叔,而是在设计玄女宫主!”
王者神色一凛,道:“臣万难想象,那玄女宫主在西夏国地位崇高贵,竟然也有人敢设计勾陷。”
年轻人淡淡地道:“借刀杀人,毕竟事倍功半:只因袭击皇叔,不论事成与否,既然玄女宫主为此行之首,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接着,突然一字一字地道:“这正如,袭击玄女宫主,都跟我大宋国,脱不了干系一样。”

王者虽已隐隐想到了这一处,仍不由得肃然道:“陛下……”
年轻人道:“皇叔适才也说过,那玄女宫主在西夏国地位尊崇,权柄荣光无上,更身怀西夏国主传世铁令,寻常百姓,对之敬若神明,倘若在我东京郊外遭逢不测,大宋国无论如何,也同样脱不了干系。”
折扇在手中一敲,“袭击皇叔之举,无论成败,均能羁绊她在大宋的行程。而夤夜骤起行事,直指玄女宫主,事成与否,又均可归罪于大宋国保护不周。这其中的狼子野心,分明也就昭然若揭:此两次袭击,一个是我大宋国位高权重的柱石重臣,一个是西夏国天威鼎尊的玄女宫主,以其事态严重,无论如何,都足可挑起大宋与西夏之争,战乱一起,生灵图炭,却快了某些人的心思。”

王者道:“陛下如此之说……”
年轻的天子扬眉打断道:“只怕是西夏国内有人虎视眈眈。这一石两鸟之计,先是设法搬开玄女宫主这大障碍,解掣肘之虞,除后顾之忧,更可以此为借口,挑动两国争端,也未可知。”
眼望着窗外,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语声,隐隐地又道:“朕原本就想,即使是两国修好,共商大计,又何必令如此位尊之人,亲自出马……”
王者一向平和的眼色,蓦然一寒,神光乍现,喃喃道:“果然是一个绝妙好局!”
年轻人淡淡地重复道:“自然是一个好局。”

渺然的沉默。
沉默中,是心思的伸延,也是心思的转折。

沉吟片刻,年轻人又道:“只是,朕思虑之今,尚有两处猜测不透。第一,这引发如此连环事端的根源,是否真的与展护卫等出使之西夏,行踪不明有所关连。若果真关连,为何这谋划之人,偏偏要枉费心思,筹此计策,而不另觅良机,达到同样的目的?第二,那玄女宫主天假奇才,又秉承玄女宫神秘法力,若要一击而中,想必是一定要稳操胜券,才能动手。而令这谋划之人如此稳操胜券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王者忍不住道:“难道陛下已经知晓,那勾划此局之人,究竟是谁?”
年轻人道:“皇叔以为何人?”
王者方道:“西夏国朝堂之上,好战好和之臣各有一统,人物纷杂错乱……”
年轻人已冷然一笑,道:“那假赫连铁秀,究竟是何人保荐随行,那玄女出使,又是何人提议?只需暗中询问此次随同来访的西夏国使者礼官,这一切,想必也就昭然若揭。”
犹如一道闪电在心底划过,王者顿时醒悟,道:“难不成真的是他?果然,以他这西夏国肱骨之臣的身份地位,深藏而不露,由他设计,也未可知。”

手中的折扇复又打开。
瞥眼间,纸扇上,藏锋露笔,题画的,是千里风光旖旎,万里江山纵横。
大宋国的万里江山。

年轻的天子微微一声叹息:“山雨欲来,而风已满楼。这个布下的连环之局,能够在此时发动,分明是时机已到。”
──“朕有的时候,真是希望,这一切,原本是朕,多虑了。” 而王者的思绪,却已突然联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喃喃地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那玄女宫主所托之事,也就深含他意。”

秋天的晴日,直直地穿透窗棂,明晃晃地射在年轻人的脸上,令那轩昂的面容上,乍现的一丝谦然笑意也清朗。
“所以朕要答应她。”
“单看她以此坦然托付,分明就已料到这内中的一切。”
“朕又如何不能答应她。”
也许,这坦然相托,欣然允诺之下,不是王者大度,而是惺惺相惜,是尚未谋面的了解和相知。
即使是至今尚未针锋相对,即使是隔着青铜面具的狰狞冰冷,也熟悉,也相惜。

“可是那展护卫此刻,还在玄女宫主那里,他……”
“这样也好,他出入之际,也省却了诸多麻烦。”
“皇上……”
青年沉吟不答,良久,才道:“展护卫那里,朕自有计较。”
“来人……”


八十七

蘸染着晴日的秋色,点点滴滴,渗透进窗棂,潋滟动荡、流光似水的痕迹,有些冰冷刺目。

八贤王爷消瘦的身影,在这秘密的厅堂消失了很久,那跪在地上的人,就在清冷恍惚的秋色中,仍然没有起身。
一时间,仿佛他的身子,也已被这碎裂清寒般温暖着的光痕,僵硬成了石头。
还是纵相逢,却不识。
还是纵相识,而不知。

良久,这苍白憔悴的年轻人,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
很费力地站起来。
象是溺水的人,从水中挣扎着爬了出来,又象是孤寂的魂,从地狱里踉跄着走出来。
别开目光,却只看到,满屋盛不下的秋色斑斓,和满屋盛得下的一片茫然。
而这茫然的天地间,悄然而立的玄女,绰约如画的身影,却那么清晰。就如今生欠下的债,怎么也抹不去。
天地间是如此安静,如此苍白地黑暗着,秋色是如此霜清,如此刺眼地灿烂着。
他们之间的距离,于是变得如此接近又如此疏远,就连他沉重的呼吸,和她轻盈的呼吸,也清晰而模糊着。
苦涩和黯然,就这么陌生而熟悉着。

唇角微翘,弯起的一弧清澄空寂,打破了这冗长的安静,这遥远的距离。
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青铜面具下,压抑着冷峭和艰难:“还是容成……”

你终于,还是宁愿作容成。
可是你现在的心,到底是属于展昭的心,还是属于容成的心?
──容成,曾经有过心吗?

背转过身子,轻轻地叹息一声,声音倦然飘忽如烟。
“不管你是何人,从今往后,不再是玄女宫人。”

青年的反应,好象变得很迟钝。
也不知他是否听明白了这话的涵义,却隔了很久,才慢慢地说了一句:“你何时启程?”

这原本应出乎任何人意料的话,却在那白色的背影上,泛不起任何涟漪。
仿佛是料到了他这一问,青铜面具狰狞而奇诡地沉默着,掩藏在那后面的绝世容光,清绝傲岸地沉默着。
青年就等。
很耐心地等。
良久,苍白的唇里,才透彻出清冽的声音。
“你既然不是玄女宫人,就无权过问玄女宫的事情。”
动了动嘴唇,青年还是默然而立,没有任何动作。

许久,眉宇间,已隐着薄薄的怒意。
忍不住又道:“你怎么还不退下?”
青年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娇柔的身体突然如虚脱一般无力,有些晕旋,但旋即镇定下来。
──是不是她终于知道,这身后一直沉默的人,是为了什么停在了这里?
清冷的语声,也渐渐凌厉出些许锋芒。
“你退下……”

青年坚定而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虽然无权过问玄女宫的事情,可是却必须与你同行。”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里也是一片平静。
“只因我知道,你此番行程,必定是秘密而行,不会携带任何随从……”
“只因我也知道,你已经猜到了西夏国里面的阴谋……”
“只因我更知道,你潜返西夏国却不带任何随从的原因。”

已变得青白的唇突然咬紧。
“你,退下!”
这是经历了多久,才又一次,也因了他,更因了自己,微哂,微怒?
因为自己而讥诮着,因为自己而嘲蔑着。
你是谁,就这样密密般说出这番口气的话来。
你是谁,就这样清清澈澈地看透到我的心底来。
一个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愿承认的人。
一个熟人,还是──
一个……陌生人?

青年坚然继续道:“只因我还知道……”

声音渐渐高扬。
“你退下!”
白色的身子一晃,转身就走。
但却没有动──
青年的手,突然就抓住了她的腕。
修长而粗糙的感觉,温暖而伤痕累累的感觉。
青年深深的,沉默的眼睛中,已有了莫名的痛:“宫主……”

她的身体突然抽紧,她的唇突然开始发抖,然后整个人都在发抖。
“退下!”
空下的另一只手,扬起。
她的手臂很用力,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量,在那疯狂而绝望中爆发。
“无礼!”
“退下!”
一记耳光,扫过他的脸颊,却柔弱无力。

感情,却随着这一动,瞬息间如洪水,突然冲垮了一切堤防与禁锢,迸裂。
不顾一切般嘶声道:“你不是!你不是!我恨你!我恨你!”

激烈得如烈日焚烬凤凰骄傲锦羽时锥心的灼烧。
震荡得如荆刺穿透棘鸟柔软胸口时锋利的阵痛。

就连面幕后的脸颊,也酡烈得火热,贴着冰冷的青铜颜色,针激着肌肤也刺痛。
澎湃激烈的挣扎中,他的手仍然紧紧箍着她的。
她的手就要挣脱出他的。

这一瞬间,风过无痕,白色的衣袖随势翩飞起来,肌肤胜雪的手腕就突然裸露。
青年凝住不动:手腕似晶莹温润的玉,只是那上面,有着发青的五个指印。
陈旧的指印。
深深的指印。
怎么也愈合不去的指印。
……他的指印。

那一晚狱之门血战之后的月色。
那一晚的月色下,神秘高耸的圆堡内,以灵犀内力相救,就要濒临死亡的他。
那时候,没有知觉的他,曾死死握住她的手,本是要抓住那梦魇中总不曾停留的笑声和身影。
那时候,昏迷中的他,抓着她的手腕,曾用尽全身的力气。

浸透了黯然浸透了渴望浸透了执着的指印……
如今,已经黯淡下去了,只微微透露着紫色的红。
尽管──
曾淤过血。
曾凝滞着狱之门沉重的月色,凝滞着那人刻骨铭心的痛楚。

青年张开眼,吃惊地看着她。
看透她那狰狞得隐藏一切的青铜面具,看进她那梦一般的眼睛。
她的清澄双瞳,仿佛水魄冰魂。
他的宁静黑眸,仿佛暗夜月光。

彼此的眼瞳里,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地映着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熟悉得似是已经携手了生生世世,却又陌生得似是红尘初逢。

不知何时起,再也分辨不清,究竟是他的手握住她的,还是她的手握住他的。
嘴唇动了动,玄女已不再说话。
而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如此低沉沙哑。
“何况,容璧的骨灰,我要带回西夏,葬在他父亲的坟旁,我只是跟你同行。”

无力地呻吟了一声,青铜面具后面的苦涩,腥甜地在喉咙间翻滚着。
她的高傲,她的冰冷,她的倔强,她的怨恨,她的疲倦,都随着这一声叹息,逝去无痕。
忽然,就终于不再挣扎。
就终于安静下来。
时间也仿佛停滞不前。
这弹指一瞬间,就飞逝过几千年。

似曾相识中,依稀仿佛,是彼此灵魂中纠结缠绕的铭心之爱,是彼此眼瞳里深藏不兴的锥心之痛。
梦一般的恍惚模糊,却又梦一般的倦然清醒。
爱与痛,随着眼眸间穿透的凝视,就渐渐地融在一起去。

惊艳的沉默,窒息的沉默。
谁也都无语。
谁也不说破。
知与不知,都如这密室里斑斑点点的秋色,葬在这沉默中。 终究是答应,还是终不应?

许久──
眼皮微垂下,睫毛如黑夜里的云,掩盖住青铜面具后清冷如梦的眸子。
唇边,却散起一丝纤细的笑。
慢慢地探过头去,呼吸就在他的颈侧。
气息细若吹兰。
唇齿间,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来:“你,有没有听说过‘罗衣遁’?”
“玄女宫的‘罗衣遁’?”


八十八

“启禀宫主,大宋国皇帝遣内庭胡公公,赐送礼品,现正在行宫门外等候。”
“有请。”

目不斜视的太监总管,屏息而立的锦衣内侍,手捧着金漆红锦礼盒的仆从,列列而立,恭然而有序。
“皇上得知昨夜有人大逆不道,图谋不轨,扰乱行宫,令宫主受惊了,幸得宫主天佑吉祥,安然无恙。今特赐珍珠百颗,蜀锦百匹,安泰散,宁神养气丸,碧玉丹,七珍芙蓉糕,为宫主镇静安神,宁气压惊。” 高高在上,宁然而坐的人,语音平婉,听不出半点与往日不同:“劳烦贵国君主挂牵,本宫之罪也。明日晋见,必当面致谢。”
躬身阶下的太监,突然又取出一封丝袋,恭敬的语调,却没有半分变化:“皇上另有一物,赐给宫主驾前,一位名叫容成之人。”
── “皇上特别吩咐过,请容成此刻不必开启,但等面见西夏国主之际,务必再来拆看。”
一只封得很精巧的丝袋,就呈递了上来。
没有任何落款,也没有皇帝的皇封。

“容成──”
还是低低地叫出了他这个名字。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只是究竟是否知道,该怎么样的面对?
迟疑了一下,那玄女宫主身后,苍白憔悴却清秀昂然的青年,还是慢慢地走了出来,伸出双手过头,然后──
慢慢地跪下。
随着这一跪,高高的座位上,那青铜面具后面注视着这一切的明亮眼睛,不禁笼上微微的模糊与游离,夹杂着一层清澈见底,却又几不可察的复杂。

滑柔温软的丝袋,似是没有任何重量般轻,却封得严严实实。
太监将丝袋恭敬地交到他的手里,才发觉这双伸出的手上,那一道道的伤痕与茧子。
──这本不是一个普通仆从的手。
然后,随着他的头的抬起,太监才见到了他的脸,愕然间脱口而出:“展……”
随即意识到失言,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无声无息地,接过这封着的丝袋的时候,手也似痉挛了一下。随后,就将它小心翼翼地揣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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