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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

minifish

第二十二章   翻香冷

九十五

低低的,供案边上响起了一声窒息般的惊呼。
缓缓回过头去,却看见察珠丽那双惊恐的眼睛。
这幼小的女孩,此刻兀自死死抱着那樽祭酒的银樽,蜷缩在供案边际,只露出半个头来。
她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得呆住,直到此刻才清醒过来,还是听到这设计陷害的人儿,居然涉及到她敬如神明的玄女宫主,忍不住发出这声短暂低哑的惊呼。

宇文皓的神情变得更加愉快,摇头道:“果然是一针见血。我这计划里面最大的威胁,当然就是玄女宫主。虽然放眼我夏国,只有此地,才是历代玄女宫主向不涉足之地。但是她即便不来此间,只需坐镇附近的京畿,我纵然能够以天子身份出此殿堂,掌领朝纲,恐怕也难以蒙蔽她的眼睛。”
然后这恭王府掌握大计之人的唇边,就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接着道:“只是可惜,今年毕竟与往年不同。偏偏在这个时候,玄女宫主远使宋国,偏偏在此紧要关头,再也不似往年一样坐临京畿,默察毫厘异端。”
说到这里,斜眼瞥了皇帝一眼,慢悠悠地道:“你如今可是后悔,当初派遣她出使大宋国了?”

皇帝那一向威严凝重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似已说不出话来。额头上,细细密密,似是涔出一层汗。
这内中这所谓的弘图大计,说穿了并不稀奇,不过是借着今年这本不为外人所知的私祭,意
图制约西夏国主,李代桃僵。但内中的各种钩连筹划,竟然是丝丝入扣,绵绵相连,到了如此地步。

蜿蜒流转的刀光上,也终於滚过小哲王爷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
“玄女宫主出使大宋,原来也是你们这谋天大计中的一步关键棋子。不露任何声色,就借助宋夏议和,出使之机,将心腹大患调出了京畿,能暗中安排下如此缜密的环节,佩服佩服!”

宇文皓道:“就算是你身后那人明明知道这其中的圈套,当彼之际,形势危急,朝纲震动,又怎能不依旧钻了进去!”
小哲王爷傲慢的头,昂然仰起,又道:“只是玄女宫主出使大宋,不日即归,你难道就不怕她一旦归来,照样识破你这假冒的货色?”
宇文皓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中的讽刺与嘲弄,似是温柔却有力的弦子,拨挑着对面那人悍傲的尊严:“小哲王爷果然是灵犀一点,看出这里的关键。”
小哲王爷脸色微变,手中的刀在荡漾的灯火下,似是不堪重负般地扭曲。咬牙道:“你莫忘了,玄女宫主法力无边,体洞人心,分辨分毫,你又有什么手段,能令她无法识破你真正的面目?”
宇文皓居然好像一点也不伤神烦恼,笑吟吟地道:“识破的出。当然是识破得出。”
“且不说今届的玄女宫主执掌玄女宫的法咒魔功,据我所知,她更就在近日,练成了飞天卷里的九重流云天!”
小哲王的眉宇间杀气一闪而逝,狞笑道:“原来连这你也已知晓。”
宇文皓道:“小哲王爷能够知晓,自然是因为老哲王的传书,那狱之门内出现了异象,我之所以知道,却是因为了罗兰线讯。那九重流云天一旦练成,灵达天地,起死回生,除非我的安缜密练到极至,我的心思,就再也瞒不过她。”
蕴涵深意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殿堂中的每一个人,和颜悦色地接着道,“夏国任何人的心思,也都瞒不过她!”
小王爷冷冷地道:“所以你等不及。”
宇文皓叹息道:“不错,所以我又怎能等到她归来。”
小哲王爷也摇头叹息道:“既然玄女宫主已练成了九重流云天,居然还敢兴起这大逆不道的念头,既然明知她迟早归朝会识破真相,居然还要倒行逆施,一错再错。难道一定要神仙,才能看得出这不可逆转的结局,这真相大白的后果?”
宇文皓悠然道:“我纵然不是神仙,也知道她虽然一定会识破这其中的真相,却已经没有机会识破这其中的真相。”
小王爷哼了一声,道:“既然已身怀九重流云天的绝世之技,无论是什么人,都有的是机会,都什么时候也不算太晚。”
宇文皓就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接着道:“小哲王爷却不知道,在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是无法回到京城,也就不能识破这其中的奥妙的。”
“什么人?”
宇文皓说得很慢,只因他一定要对方能够听明白:“死人。”
小哲王爷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就好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
“蝼蚁撼树,不自量力,痴人做梦,居然算计到了玄女宫主的头上。且不说她灵台清明,魔法无边,但凭武功,已是天下第一,你有何奇异法术,绝世武功,竟然痴心妄想,能够拦截得住她回朝的车驾!”
没有人怀疑这哲王世子、玄女宫主之弟的话。
玄女宫主在夏国的无上尊严,绝世法力,已是百姓顶礼膜拜的神灵,要是有人居然想到要自不量力,胆大妄为意图构陷玄女宫主,常人听了,必定会以为这人吃错了药。

宇文皓好像一点也不生气,道:“不错,玄女宫主的武功,当今天下,除了一人,只怕无人敢挡其锐,若硬要我强掠其锋芒,自然是以卵击石,螂臂挡车。”
狡猾地一笑,“只不过,我又怎需拦截她的车驾。”
斜斜地盯着对面那傲慢的对手,道:“小哲王爷难道不曾想到,我若不是有备无患,胜券在手,又怎敢轻举妄动!”
小王爷冷笑道:“只怕这一回,这令你鬼迷心窍的所谓胜券,难保不会出错,而且是大错而特错。”
宇文皓居然面色不变,微微摇头道:“即便是我有错,七休象的话,是从来都不会错的!”
“若不是这张七休象的胜券,那才会纵失良机,大错特错!”


九十六

刀光突然耀眼般眩亮了小哲王爷的脸。
──刀光中,他的脸一时如死人般苍白,他的眼里精光一现,他的呼吸一时也粗重起来。这“七休象”三个字,就好像是一柄生锈迟钝的刀,挑开了埋藏在心底的年深月久的伤疤。
永远也无法痊愈的伤疤。
那握在他手中,温柔如眉,妩媚如眉的刀,似是忍受不住自手掌上传来的压力,发出“嗡”的一阵细密的声响。

宇文皓慢慢地又道:“小王爷自然不会如此健忘。──这哲王府煞费苦心掩藏了三年的秘密,怎能连小王爷自己也忘怀了?”
低沉悦耳的声音如鼓,轻轻敲击在那骄傲的心灵。
载负着多少秘密,忍受着多少伤痛,变得钢硬冷酷的心灵。
──纵然是殿堂内炽热的炭火,也呼唤不起哪怕一点一滴的柔情。
半晌,小哲王爷的话就如似从牙齿间蹦出来的。
“你们也知道这七休象的预言?”

端坐在木轮车中的恭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行动不便的老人是不是在叹息,自己知道的,已实在太多?

要说的话,依旧从小哲王紧咬的牙缝间挤出来。
“我已经发过了誓,但凡不该知道这七休象预言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宇文皓轻描谈写地道:“只怕就是杀尽了天下人,也难以改变这这预言的结果!”

小哲王爷的嘴角不停地抽搐,似是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那骄傲的心,不知为什么随着宇文皓这句话,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沉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或许令他神动的,不是因为他这句话,却是因为这句话题外的含义。
仿佛是深深埋在灵魂中的什么,被揭了起来,又仿佛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什么,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什么结果?”

四周灯盏中剩余下的火焰,轻微地嘶嘶作响,令这空荡而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殿堂,翻滚起不可逆料的不安。
纵然殿堂外事晴空万里的秋日,这诺大的殿堂里面,竟然是没有阳光的。
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到底淹没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掩埋着多少的痛,隐藏着多少的难?

宇文皓微笑了一笑,道:“自然是七休象那关于玄女宫主必死的结果。”望向了那空洞黑暗的殿堂之鼎,接着就负起了手,慢慢地吟诵般重复出,那句阴森可怕的预言。
──“运使九重流云天的人,令怀有玄女心灵的人死去。”

手足一时间仿佛失去了知觉般僵硬潮湿,而小哲王爷的脸色,则倏地变得象冰。
陈年的冰。
苍白的唇,似已咬出血来。
傲慢的眼睛里面,也似有冰在燃烧。
这世上有些事,无论是多久的岁月流逝,也是改变不了的;有些记忆,无论是怎样的雨打风吹去,也是磨灭不了的;有些心情,无论多么火热的感情,也是温暖不了的。

宇文皓的眼睛,则更加明亮。只因一切,都已经按照他所预想的方向进行。
“若不是知晓了这七休象的秘密,让我痛下决心,的确是很难。”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接着道:“小哲王爷既然知道我是一个很讲效率的人,想必早有疑问,我为何还要如此不厌其烦,详详细细地将这内中的一切关键,都在这个时候,说给你听。”
眼睛里面的得意,终於无法掩饰得住。
“说了这么多,只是告诉你,就算你饮的酒里面,并没有搀了软筋散,对付你的,也不止是龙虎抓和软红堂。”
恭王突然咳了一声,道:“说得够了。”
宇文皓就马上闭上了嘴。
接着这端坐在木轮车上,博冠锦带的老人,就抬头看着一个人。
小哲王爷身后的人。
倚靠在供案前的人。
意味深长的一句“我的意思,你想必已经很明白。”
然后恭王他就不再说话。
他也不必说话。
──这看似天衣无缝的谋划,在宇文皓细言慢语的详细揭示中,都分明只有一个目的:这每一句分析,每一句解释,都是要令哲王府众人明白,他们可能找到的所有破绽,所有的出路,都已经被堵死。只剩下残余的信心被不停地打击,希望被不停地摧灭。
轻描淡写,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不动声色,将每一个人求生的信念──
逼进死地
逼上绝路

於是慢慢地,小哲王爷也终於转过身来,看着这身后他不惜一切护卫的人,等待着这身后他不惜一切护卫的人。
飘舞的幔帐间,四周燃烧的炭火,也渐渐黯淡下去,令这阴森的殿堂,凭添一丝萧索。
倚靠在神龛前供案边的皇帝,眼中,也涌起一层淡淡的萧索:“朕实在难以相信,恭王在我朝位高权重,与哲王同列辅国柱石,权柄风光,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是要不惜祖宗历代的功勋彪彰,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如此辱没列祖列祖之事。哲王父子曾多次密奏于朕,朕还百般为你辩护,想不到这一切,竟然全是真的。”
恭王依然轩昂而坐,道:“不做此事,百年之后,我世传的恭王府爵位,就给了你指派的元敬,权柄荣光,终不是我恭王府之真族。”
皇帝双拳紧握,全身似也僵硬,良久才叹息道:“难道你谋划此等大事,就只因这元敬的嗣承之事?朕不信。”
小哲王忍不住厉声道:“恭王此言,实乃小人之心,枉自辜负了我皇一片体恤之心。三年前你突患腿疾,行动不便,是皇上垂怜,又知你无嗣,才特地下旨令元敬过继给恭王府,百般照顾,就为了保你恭王一代血脉,得以流传。你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当真连禽兽不如。”

恭王朗声大笑。就仿佛是听见了这世界上最可笑的话。
然后他就用眼色看着皇帝,道:“孺子少不更事,毕竟还是沉不住气,比起老哲王来,果然还是差了一分。至於元敬之继,另有深意,唯你我自知。不过,你倒是说的不错,谋划三年,怎会是因为一个元敬之继?”
说到这里,恭王的神色突转凌厉威猛,顿显一代枭雄之霸气,厉声道:“看你继位数年,内争外乱,却毫无建树,祖宗传下的江山,迟早就要毁于你手,若不能以贤者代之,那才是辱没了列祖列宗!”

皇帝的神色一变,隐隐然一番坚忍悍韧,咬牙道:“你若以为如此一来,朕就束手就擒,放弃皇权,只怕是做梦!朕受命于天,承天之道,你如敢妄动,天下万民,也绝不答应。”
这一连串的打击,似不但没有消磨去他的意志,反而激发起他的血脉中那夏国天子所有的强傲不屈。
小哲王爷接下话来,抗声道:“你若以为百变计算,都已万无一失,只怕还是错了。即便是在这里,此时此刻,这殿堂之外,对此间发生的一切,也未必就懵然不知!”
宇文皓道:“这倒是奇了,你又怎知这偏殿之内发生的一切,殿外早已获悉?”
小哲王爷冷冷地道:“你以为咱们说了这半日的话,外面就凭借你闹个天翻地覆,肆意所为,没有半分响动?”
宇文皓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此一间偏殿内的秘祭,便是当年中兴之主秘密建造在此。营造之日,即颁布种种严令,后代国主,无不遵从。那严令之一,就是这里的私祭,唯有宗族之内的哲恭两王贵长方可临视伺候,外姓侍卫大臣,即便随行,到此也需守候在殿外,你倒是有什么法子,能够传递出消息而去?”
小哲王慢慢地道:“你莫忘了,这里的祭祀,纵然严令隐秘,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关键。”
“什么关键?”
“那就是这里的一切,均是依照一成不变的程序,有一定的规矩。”
天子脚下,皇族祭地,一切当然都很有效率。

说到这里,小哲王看着他的人,突然狞笑道:“适才你们发动袭击,不正是因为可以利用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固定的序列,才终於得手的?”
皇帝不懂。但是宇文皓却懂。
小哲王道:“若非如此,适才这大堂内几十盏灯火,怎么会几乎在同一时间,突然变得骤然明亮?而这一时间,偏偏恰巧是祭祀刚刚结束,所有的人都依照规矩典仪,饮尽了祭酒之后!”
宇文皓袖手直立,井然不语,似是在静等,静等着轮到面前这傲慢骄横的小哲王,将他手中的牌,一张一张地摊开来。
小哲王爷又道:“既然所有的程序运作,均有一定之规,那么此时此刻,早该是陛下回宫之时,若在平时,自有太监前来禀报催促,可是到了现在,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宇文皓不禁一怔。
端坐在旁的恭王也似是一怔。
难道小哲王手中,还握着一张不为他们所知的底牌?


九十七

正在此时,那紧闭着的殿堂大门,突然旋开一线,接着,就有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然后又很仔细地将大门关闭。
外面秋日的阳光,刚刚随着他的身影直射进来,就随即被关在了朱漆殿门外。
或许是强烈的阳光,或许是事发的突然,大堂上所有的人,一时都以为自己的眼花了。
这间偏殿的私祭,向来唯有恭哲两王及当值随从,才能随皇帝进入,祭祀典礼启动之际,大门就已经紧闭,究竟是谁,竟然胆敢于这祭祀仪式开始之后,未经皇帝传诏,就敢擅自打开殿门,随意进入?

等到看清楚了进来的这个人,所有的人,几乎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因灯光之下,这走进来的人,居然是个老人。
安详的老人。
瘸腿的老人。

老人的态度很恭谨。
他进殿之后,头也不抬地跪倒在地,向倚靠在神龛前供案边的皇帝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才再次向小哲王爷行家奴之礼。对着这殿堂里弥漫的血腥,以及干涸的血迹,似是视而不见。
──究竟是视而不见,还是一切已经在意料之中?
为什么小哲王爷看见了他,虽然没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握刀的手,肌肉却突然松弛下来?

这一切来的实在是太突然,太出乎意料,就连恭王府的卫士以及宇文皓等人,也一时不知所措。但是他的应变着实快,马上镇静下来。
──这老人的脚步虽然孔武有力,却分明没有上乘的武功,本不足虑。唯一不解的,却是他的到来。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闯进了殿来?
倘若他是前来相助小哲王爷,至少也该身负绝技。若是前来打探动静,难道不知凭他的身手,又怎么能活着将消息传递到殿门之外?

宇文皓一声冷笑,道:“哲王府自诩精忠体国,却连自己府中的奴才,都已经无法无天,目无君主了。这祖宗的规矩,何时已连家奴也不放在眼里了,就敢擅自闯进,难道不知道知法犯法,是罪诛九族的后果?!”
小王爷浓眉一挑,哂然道:“别的奴才进不得这殿堂,唯独他却是进得来的。”
宇文皓道:“能进入这间殿堂,只能是哲王府与恭王府的当值奴才,外姓臣卫,均不得入内。既然他没有在祭祀之初随你进来,就表明他今日根本不当值。难道堂堂小哲王爷,也敢在天子面前,纵容奴才,违抗祖宗的严训?!”
小王爷冷冷地道:“不错,他本不是当值的奴才。只是凭着一样东西,他却是进得来这殿堂!”
“什么东西?”
小哲王爷瞧着跪倒在地的老人,森然道:“你身为哲王府的奴才,不妨自己在这里,将你的来历,报给恭王爷听听。”
老人头也不抬,应声道:“奴才李斯文,乃是哲王府狱之门总管,当今天子御赐国姓,指列李氏门序,向在哲王府听差!”
宇文皓突然说不出话来。
小哲王悠然道:“外姓臣卫,侍候殿外,非诏不得进出。只是李斯文他虽不当值,却是御赐国姓,就凭他也是李家的人,并非外姓奴才,当然能进得来这里。更何况他只是进,却没有出!”
宇文皓冷冷地道:“只怕他进得来却出不去。”
小王爷同样冷冷地道:“他已不需要出去。”
他的犀利目光,盯在宇文皓身上,悠悠地接着道:“你刚才难道没有听明白,李斯文这奴才,本不是当值奴才!”
宇文皓这时骤然警觉,刹那间明白了这句话中的真正含义!
声音不禁一时略微嘶哑起来:“他若不是当值奴才,就该是伴随在哲王左右,而哲王明明还远在狱之门,又怎能……”
他的话始出即住。
於是一切,都在对面那人傲慢得意的狞笑中,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原来他进来,虽未发一言,却也已早就暗示于你,那哲王爷,此刻已经来到了此地?”
小王爷慢条斯理地道:“我已经说过,他本不需要出去。”
宇文皓的脸更加阴沉,忍不住切齿低声道:“果然是老狐狸。”
而一直静坐那木轮车上,处事不惊的王者,终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置于死地,尚全力而争后生,处荆围之中,犹能逢变不惊,哲王府有子如此,果然是值得无憾无悔。老哲与我明争暗斗十余年,唯有在儿子这一条上,我却输给了他!”

宇文皓的眼角肌肉突地一跳,深深地瞥了恭王一眼,道:“哲王有子如此,果然是不同凡响。”
讥讽的阴沉,却在渐次展现间,话锋骤转:“不同凡响之处,早在当日那狱之门一战居然能够死里逃生,就可见一斑。只是如今我众彼寡,这里又没有玄女宫主的玄鸟阵,和那名叫容成的奴才之鼎力相助,我倒要看看,你这哲王世子,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够力挽狂澜,挣得出一线生机!”
小王爷那握刀的手一紧,冰冷的眼眸中迸发出激烈冷酷的痕,真气流荡,冲激着周身的血脉,刀光起处,喧嚣发泄的,竟然是心中的恨,心中的痛。
“就凭你这句话,就该死!”
“那容成,他怎是我的奴才!”


九十八

宇文皓一直隐在袖子里面的手,终於缓缓伸出来,握住了腰间那柄翡翠刀。
鲨鱼皮鞘,缠绕金银丝线,镶嵌着名贵的翡翠。
那是西夏国贵族特有的身份象征。

“我的对手,如今已不多。象小哲王爷如此值得一战的对手,更是没有几个。今日能得与小王爷一战,宇文皓当真是三生有幸!”

没有回答。
也不再回答。
唯有遭遇敌手才展现的冷悍狞然,顿映在这刀锋的烁烁锋芒中。
小哲王爷肆意轻弹刀锋,坚忍的唇骤然紧闭,全身顿时已如刀一样锋利逼人。

正内息骤然提升之际,正全力以赴,准备发出凌厉一击之际,突然一股真气倒冲上来,势如洪水猛兽,劲道之强,令他挺立的身子不禁一晃,一个踉跄,倒退了数步,几乎摔倒。
缩在一旁的察珠丽低声尖叫中,原本立在他身边的李斯文大惊,慌忙抢上去扶住了他。低呼道:“殿下!”
小哲王爷才要说话,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彻骨寒意,无穷无尽,翻翻滚滚,汹涌四溢,眨眼功夫就充满了全身,似将他全身的血脉,都凝结成了冰。
李斯文从来没有见过这年轻的主人如此痛苦难忍,脑子里顿时一晕,支撑着他双肋的手臂也发软,慌乱中道:“主子你的脸色,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青白?”

现在小哲王爷似已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全身都不停地颤抖,周身的血液,已似在凝结成冰的脉络里左冲右撞,翻涌欲呕。
手指僵直不能弯曲,就连那柄刀,都似拿捏不住。
百忙慌乱间,李斯文一眼瞥见他身后的察珠丽,这小姑娘竟然好像被面前的一切吓得呆住了一般,缩在一旁动也不动,竟然不知上前相助,忍不住开口就要叱喝。
正在此时,那哲王府年轻的主人在他的手臂上一捏,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终於凝力止住了摇晃的身子。
接着,这握刀的人,却慢慢地回首,慢慢地抬头。
薄薄的唇,竟然已于这瞬间就变得煞白如纸。
缓缓地抬起手臂,戟指着身后一人,嘶声道:“你……!你……!”

顺着那已经有些颤抖的手指望去,李斯文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突变连起的瞬间,已经让每个人都懵然无措。
於是那小哲王手指指向的人,终於站了起身来。
──那一直缩在一边的察珠丽,终於抱着那银樽,缓缓地站起身来。

这时候的她,脸上好像依然是很天真无邪的样子,很尊敬很顺从地望着小哲王爷,低声道:“主子这是怎么了?这里的炭火这么旺盛,主子怎么还在打冷战?要不要察珠丽侍候主子更衣?”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清脆温柔的话,李斯文的脊背上突然滚过一阵难以明状的阴寒。
寒冷得,就这么直直地、深深地渗入到骨头里面去。

小哲王爷的牙已经咬得格格响,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
良久才道:“那杯酒里面,究竟是什么?”
察珠丽垂首道:“主子为什么问这话?自然是依照主子事先的吩咐,将祭酒换过了。”
小哲王爷道:“你换过了什么?”
察珠丽柔声道:“主子一向都对察珠丽很好,就是察珠丽有时候顽皮不听话,说了谎话,做了错事,主子也都百般容让了,这次怎么就凶巴巴的生起气来?察珠丽的胆子很小,主子没的来吓坏了察珠丽。”
小哲王的声音已变得微微的沙哑,却毫不理会她的回答,直截着道:“你到底换成了什么?”
察珠丽这时才仰起那张美丽动人的小脸,脸上的欢颜,不知为什么,蕴含着一层说不出的冷酷。
“奴才也没有换什么,只是刚才在主子饮用的酒中,添了一点翻香冷。”
“主子难道没有听说过那翻香冷?”
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自她鲜艳明亮的唇齿间吐出,恶毒得却好像是来自地狱的魔咒。

翻香冷。

握刀的手,所有的力气,突然全部消失。那柄温柔如眉,妩媚如眉的刀,再也拿握不住,“咣啷”一声,掉到了滑润如镜的地上。


九十九

刀落在地上的声音,尖锐得刺耳欲聋,撕裂了殿堂上那一刻死一般的沉寂,迫得众人纷乱的呼吸,也是一窒。
四周灿如白昼的灯光,似也是为这波荡在寂寂空气中的回响,震得骤然一黯,於是就连宇文皓的脸色,也变得琢磨不透,阴晴不定。
飞舞的幔帐间,仿佛有一缕极细极柔的莲花清馨,若有若无地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弥漫开来。

被灯光环绕着的幼小身影,似是头更垂得低了,清脆甜美的声音更娇柔。
“主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刀也摔在地上,没得吓坏了察珠丽。”
将怀中的银樽缓缓放在地上,头才微扬起来,嘴角却已有一抹浅浅的微笑。
“主子怎么会没有听说过这铁子莲花‘翻香冷’?”

堪堪的功亏一篑。
隐隐的事败垂成。
僵立在殿堂中的李斯文,嘴唇已经气得发抖,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唯有更用力地支撑着那年轻的狱之门之主摇摇欲坠的身子。

感觉到肋下手臂的微微颤抖,小哲王爷重重地呼吸出一口气,强行抑制住翻滚不休的内息与透入骨髓的寒冷,半晌才慢慢说道:“怎么会是翻香冷!”
眉宇间,已是按捺不住的灼灼怒色。
“你欺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倘若真是这翻香冷,既入你手握的那银樽之中,早已遮掩不住,显露出来!”
──侍酒的银樽,虽然是古老的族祭器皿,本身却另有奥妙,任是什么样的毒药,只要沾染了上了,色泽必要改变。翻香冷不同于软筋散,乃是毒药,斟入了银樽中,怎会没有丝毫变化,令小哲王爷毫无知觉?
这自然也是殿堂中,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察珠丽的头依旧微垂。
“奴婢到了这个时候,还怎敢欺瞒主子。”
嘴角边那抹浅浅的微笑,却已情不自禁地染上得意之色。
“主人忘记了刚才祭祀之际,奴才的手足都滚烫,主人还那么体贴,询问奴才为什么周身发热。奴才便回禀说,是这里的炭火烧得旺盛了,所以发汗。”
“其实也不是炭火了,便是今日之晨,察珠丽便服下了发汗的药。那盏银樽,原本就被我放置于离炭炉很近的地方,更在祭祀的自始至终,从未离开过我的怀抱。”
笑语盈盈间,又有谁能相信,眼前这人,只是一个艳丽天真的小姑娘。
“祭酒向来不温不烫,可是主人饮用那祭酒之际,难道不觉得很烫?──若不是我热暖了它,里面所盛之物,自然就不会变得那么灼热。”
听到了这里,所有的人,才隐隐地觉察到,这几句话后面隐藏的机巧关键。

清丽的人,复又怯怯然扫了一眼地上那银色酒樽,眼角间的笑容,一时竟是难以描绘的娇艳。
“主子那么聪明,到了现在,只怕早已能从这毒药的名称中猜出一二。”
“既然叫做‘翻香冷’,察珠丽大胆推测,自然是在酒冷香浓之际,才变成真正的毒药。而当酒滚烫之际,便不是毒药了。也不知我猜测得对还是不对。”

一股撕裂心扉的寒,自地狱间升起。小哲王爷的眼,终於闭了闭。
──所以在祭祀始终,她的动作是那么的缓慢,她的步伐是那么的拖延。却原来,这其中的一切,本不是为了秉承他的指令中途偷换下没有搀软筋散的酒,而是为了能让这银樽被暖得火热,令下到其中的毒药也就显示不出!

李斯文忍不住厉声道:“察珠丽,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冒犯主子,可知这是罪不容诛,祸连全族的弥天大罪?”

漠然一笑,瞬间,那娇巧的容颜,终於流泻出一线已是与她年龄本不相符的凄黯哀凉。
“察珠丽现在早已是孤身一人,再也没有爹爹妈妈,也没有了爷爷,既然做出这件事情,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本早就掂量过。”

四周青白的灯火,似是粼粼波光,纠结飘逸,流动荡漾,委曲幻化。
良久,灯火中那强悍冷傲的身影,终於慢慢挺直,眼中迫人的目光,复又冰冷如常。

“你又是自哪里得到这翻香冷的?”

展颜温然的,是幼小少女的柔美无限。
“自然不是狱之门里得到的。”
美丽的大眼睛这时才瞟了一眼倚靠在供案前的皇帝。
“主人那天与万岁爷行猎郊外,不是在行宫见过万岁爷,万岁爷也曾招呼咱们这些奴才们,进到偏殿去?万岁爷那时曾经谈论起这吐番进贡的铁子莲花‘翻香冷’,主人可是已经忘怀了?”

皇帝的眉不禁一凛,脸上肌肉一颤,似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如此。”
这四字此刻自他口中说出,已黯然如夜。
“那日的有感而发,若不是你现在提起,连朕都已经忘怀了,而你居然就因此记得。”

察珠丽嫣然一笑,道:“万岁爷日理万机,当日随口说的话,不记得也是有的。察珠丽年纪小,虽没见过世面,倒是懂得做奴婢的规矩。万岁爷跟主人说的话,金口玉言,自然要牢牢记住。”

如水的灵秀眉目,又转回小哲王爷身上。
“那时察珠丽也在偏殿内,实在忍不住好奇。又听万岁爷提起这‘翻香冷’就珍藏在面鼎下面的樱花套子里,於是趁人不妨,取走了一些,原来是想等回到狱之门,再去请教灵真人,却没想到,主人居然这么快就传了察珠丽做这祭酒的差使,正好赶派上用场。”

李斯文的怒火已顶到了咽喉,强忍着,艰难地道:“察珠丽,小主人百般宠爱于你,即使犯了错也向来宽宏大量不予计较。那日马贼偷袭狱之门,主子更是拼命护你,你到头来竟然恩将仇报,你在地下的爷爷,如是知道,也必定不饶过你!”

小哲王那冰冷的视线,却一时仿佛模糊不清。不知是不是牙咬得很紧的缘故,虽然身子依旧在阴寒中颤栗,翻滚如沸的内息却好像渐渐平息下来。
微一抬手,就止住了李斯文的话,却注视着那对面的人儿,缓缓地道:“为什么?”


一○○

“为了什么?”
察珠丽的嘴唇翘起,牵引出一弯明艳的讥诮。
“主子这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知道?”
扬眉顾盼间,立显出了迫人的清傲。
“主人真要知道,那察珠丽自然实话实说。”
一声轻笑,清纯而冷蔑。
“是为了我死去的爹爹,也是为了她!”

自怀中取出一幅窄小的卷轴,就扔在了小哲王爷的面前。
卷轴滚到了小哲王爷的脚下,摊了开来。

头脑中一阵晕眩,呼吸也似更加困难。

游离恍惚的灯火下,脚边,显现的,是古旧发黄的一幅画卷,因为曾经被摩挲过很多次,边角都已经磨损起折痕。
画卷上,寥寥几笔,勾勒的是一名眉目如画,绰约风华的女子。巧笑间,神态隐隐似与察珠丽有几分相象。年纪很轻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却是冰凉的。

自画卷上那人婉丽缠绵的容颜如昙花之现,小哲王爷的脸突然变得惨白。
李斯文的脸突然变得惨白。

察珠丽的声音,一时也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空洞的梦色。
──“主人认得她么?”

艳秀的眉随即又挑起。
“察珠丽真是糊涂了,这本就是主人六七年前亲手绘的,主人怎会不认得这画中之人。”
细心端详了一下,复又温婉天真般地道:“就是现在看起来,也很像呢。”
顿了一顿,又道:“除了那双眼睛。”
──“我娘她,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目光!”

年轻冷傲的眉宇间,聚集起灵魂中的痛,仿佛如梦魇里挣脱不去的魔,於是心,也已麻木得,连滴血的声音也听不到。
喃喃地道:“阿依娜。”
──原来是因为阿依娜。
──当然是因为阿依娜。

察珠丽眼帘下半敛起的无邪目光,凝视着面前高大傲慢的主人,如雪肌肤竟一时起了一层颤栗。
然后鲜红的唇间,就慢慢地吐出珠玉般清晰的话来。
“原来主人还记得我娘的名字。”
“既然记得我娘的名字,自然也该记得三年前我娘是怎么死的。”

小哲王爷的身子微微一晃。

察珠丽道:“原来主人果真还记得。”
轻叹一口气,幼小的头微微扬起,望向窗间被灯火映得青黛的棂。
“只可惜,察珠丽已经有很多都不记得了。”

呆了一呆般,这看似美丽天真的小姑娘,才转过脸来。
“不过,察珠丽倒是记得娘死的那一天。”
“主人想不想知道,察珠丽都记得什么?”
微咬起嘴唇,又道:“那一天,不知为了什么事情,爹爹突然骂娘骂得好凶,还打了娘。爹向来对很娘客气,从来连重活也不让做,察珠丽从来没见过爹发这么大的脾气,真的好害怕。”
抬眼望了李斯文一眼,道:“李伯伯当时也在的,自然也该记得。”
李斯文怔怔地站在那里,听了这话脸上倏然一沉,似想起了什么,却没有说话。

察珠丽盯着地上细滑光洁的反光,喃喃地接着道:“然后那天夜里,爹就不见了。娘发觉后也跟了出去,可是察珠丽跟爷爷等了一夜,等回来的,却是娘的尸首。而爹爹,却再也没有回来!”
“若不是后来听博日图的话,还不知道原来是爹那天晚上冒犯了小王爷,已经给赶出了狱之门!”

说到这里,不知是因为激动,察珠丽的脸已渐渐泛出一抹酡红,声音却冷峭起来。
“爹冒犯了主子,自该领受责罚,可是娘又有什么罪过?还是爷爷后来告诉,娘是突然得了急病伤寒而死,可是那时候,察珠丽已经有十岁了,再笨再傻,也知道娘的身子一向很好,怎么无缘无故就染上了怪病,一夜之间就去了,连察珠丽的面也不见上一见。”
泪,晶莹如玉,突然充溢了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
“以后曾向别人问起这段事,却就连李伯伯,也支吾不肯说。即便是爹爹暗中潜回狱之门的那段日子,一问爹这话,爹就发脾气。”

这小小的女子,颜色渐渐严峻起来,终於道了一声:“后来长大些,也就隐约明白了些,虽然有所怀疑,却是直到那日狱之门之劫,才猜出这里面的奥妙。”

李斯文的手腕不由自主地一沉,却是小王爷的身子一动。

那娇美幼小的人发出一声沉闷的冷笑。
“主人也许忘记了,可是察珠丽却还记得很清楚。那蒙面的贼人说过什么话来着?──小王爷对不起我父亲,更对不起我母亲,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主人是天,奴才是地,主人什么时候会对不起奴才来了。这其中的内情,主人自然比我更明白。”

涩然一笑,话题一转,又道:“至於娘到底是怎么死的,直到前日在行宫偶然听万岁爷提起那‘翻香冷’,才突然想得明白。”
“铁子莲花‘翻香冷’!”
“娘当时的尸体特别冷,唇边还有淡淡的莲花味道,若不是那日万岁爷说到这铁子莲花翻香冷,到底是什么,察珠丽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听万岁爷提起,三年前吐番进贡时,主人当时曾经向万岁爷讨过一些去的,察珠丽果真很好奇了,想知道为什么主子那时候,就对这西域的毒药,如此上心。”

小哲王爷刚毅的唇,显现出清冷的冷酷。
不知这傲慢的冷酷下,是否曾埋藏着掩饰得很好的伤痕。
他的眼,却有了细细的一层痛。
不知是痛惜察珠丽,还是想起了不堪回事的往事。

无情空荡的殿堂中,突然响起了掌声,一下,两下,三下……
抚掌而叹的,正是宇文皓。
温良的眼,看着察珠丽那清丽的面庞。
“好聪明的小姑娘!”
“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有了如此心机,行事已能如此不动声色。察亘有女若此,真看不出他竟是奴才的命。”
察珠丽的脸色一变:“你知道我爹爹?”
宇文皓悠然道:“我知道的还很多……”

然后他就看着小哲王爷,淡淡地道:“你不是想知道,哲恭两府向来是明争暗斗,那被哲王府费尽心机掩藏的七休象的预言,又怎么会为恭王府所知?”

小哲王爷冷冷地道:“想。我想知道得要命。”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宁愿这对面的对手自己说出来?
──若不曾知晓这七休象的预言,恭王府的人是否还会启动这看似简单却谋划周密的计划?是否还会这样有恃无恐?

宇文皓慢条斯理地道:“若不是三年前那一夜里,察亘一怒之下前去找你拼命,他也不会无意中听到这七休象的秘密。若不是阿依娜以死相替,察亘又怎能活着走出狱之门?昔时因,今日果,就连我,也没有料到,如今竟然会横插出察珠丽这计外一变!外姓的奴才,果然是信不得的!”

接着,这恭王府主持大计的年轻人,就不再看着对面那同样高大悍傲的对手,微微着摇头,啧啧地道:“果然是用情至深。”
随着这话语,眼中却涌上了一层不屑的冷蔑:“就是一门主子,早先看上了奴才的婆娘,占了过来,也是天经地义,不杀了那奴才,已是天大的恩德,却偏偏用了人家的婆娘,还要偷偷摸摸地来往,直到给做奴才的发觉,无法无天去冒犯主子,竟然还是因为那个女人饶过了他,到头来功亏一篑,如此下场,真是没得丢了我夏国天潢贵胄的脸面!”

察珠丽幼小的脸已经惨白,似是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小哲王爷的脸,却已没有了表情,唯有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青白的唇动了动,缓缓地道:“原来那察亘的新主子是你,策划偷袭狱之门的是你!我果然没有料错!”
──“既然知道这七休象的预言,那么三年前收容察亘的,就是你!现在想来,那日前往狱之门传我主密旨,宣玄女宫主进京的,不正是你?若不是你半路上偷看了圣旨,一直潜伏的软红堂又怎能这么快就得知了信息?既然是你,那么那一日胆敢趁玄女宫主离开狱之门之际,冒充马贼星夜来袭的,自然也是你恭王府的手段!”

宇文皓含笑不答。
握刀的手平稳有力,刀却仍然在鞘。
这话中的答案,就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早已是一目了然。
这对面的人心,就仿佛疲惫绝望的旅人,早已是脆弱不堪。

揭开这一切时,轻描淡写得好像是风吹过,云飘过,这一切后面血淋淋的真相,却触目惊心得令人目不忍睹。
蓦地,仇恨,终於再也无法压抑,冷酷的眼睛里,腾起炽热的火焰,似要燃烬周身的血液。强压下冰冷的寒气,小哲王爷已不再瞧着察珠丽,身子不停地颤抖,牙齿却咬得格格地响。
“血洗我狱之门,图谋玄女宫的飞天卷,真敢就在哲王府的辖下轻举妄动,如今又挟持圣上谋天不轨,今日你就是再有备无患,我又怎能放过你!”
“我又怎能放过你!”

宇文皓突然大笑:“你以为即便没有察珠丽这意外之袭,我就没有计较对付你?小哲王爷此刻如能拾起那柄宝刀,宇文皓自然要奉陪到底,一决胜负!”

小哲王爷眼中的精光一闪,用力一挣,霎时间挣脱了李斯文的扶持。
李斯文忍不住叫了一声“殿下!”欲待阻拦,就碰上了他那恶狠狠的目光,嗫嚅着不敢再说。
倔强的年轻人,凭借着骨子里的狠劲,强自支撑着,刚要弯腰去拾起那跌落在地的刀,却不料耳边恰轰的一声,一股内息汹涌澎湃,直冲头顶,令他眼前一阵晕眩,几欲呕吐,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地又跌到李斯文的手臂间。
这翻香冷的凌厉毒性,果然是一阵一阵间发作了,心骤然疯狂地跳动,就连呼吸也艰难起来。此刻别说弯腰去拾起那柄刀,就是动一动指头,也是无比的艰难。

那冰冷傲慢的目光里,终於浮现了一线绝望中的痛楚。
疯狂散乱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地上的刀。
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拾起那柄刀。
朝夕相随的刀。
冰冷的眼中,现在只是说不出的冷寂。
就如那刀的灵魂,也已逝去。
──人的灵魂,是否也要流逝去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似是一翻,就拾起了那柄刀。
所有人的眼前,都似是一花!
刀已在手!
手出奇地稳定,就好像已经完全凝结在空气中。
手指纤长有力,手背上,却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新结成痂的疤痕。
这好像本不该是握刀的手。
可是在这只手里,这温婉如眉,柔妩如眉的刀,突然有了一种逼人的锋芒,耀眼的杀气!
然后,所有的人,就看见了拾刀的人。

握刀的人,是一个穿着青衣的年轻人。
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
有着一双任何人见了,都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睛。
眉宇间的隐隐凌锐,也遮掩不住那丰神如玉中的沉静从容。
神色间的悒悒萧索,也消磨不去那暗夜之眸中的星光一现。

这人是谁?
又是从何而来,怎能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这血腥弥漫,剑拔弩张的殿堂?
炽烈的灯火下,李斯文终於看清了面前之人那清秀的面容,忍不住叫了一声:“容成,是你?”
而宇文皓的眼瞳,却突然收缩。
“展昭,竟然是你,你竟然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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