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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火三部曲·第一部——《无妄之约》

狐之影

契子

“人可不可杀?”
“世人皆可杀。”
“为什么?”
“天予人万物,而人无一物予天,生而为人即为罪过,人怎会杀不得?”
“死,究竟有多可怕?”
“死,并不可怕。”
“那么为什么人皆畏死?”
“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所以才怕。”
“有没有不怕死的人?”
“当然有。”
“那些体验过死亡的人真的不怕死吗?”
“对,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死的感觉。”
“死,远不远?”
“不远。生死本在一瞬,死怎会远?”
“他可以选择生死吗?”
“他不可以。”
“那么别人呢?”
“别人可以选择,惟独他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他手中有剑。”
“有剑又怎样?”
“剑光只能映出一条路,无论是他的还是对手的。”
“那么他的剑光究竟映出了什么?”
“那只有问他了。”


一、

夜,坟场。
冷月凄风。
森冷的月光投在一簇簇杂乱的坟头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怖。
白玉堂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死之后要躺在这样冰冷而杂乱的坟场里,是不是因为这样,人死之后才变得冰冷,令人颤栗。
展昭已在坟场里站了两个时辰,面对着一方又一方或有名或无名的碑塚,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些石碑黄土,下也许有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也许有仗剑笑傲的英雄豪杰;更也许只是一生碌碌无为的平凡人物。这些人生不同途,死却同归。那自己呢?每天仗剑执法,却无法操控自己的生死。如果哪一天自己出了事,等着他的又将是什么?是一方石碑还是一坯黄土?
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白玉堂奇怪地瞄了展昭一眼,不明白他何以发笑,“猫儿,你病了吗?”
“没有呀。”展昭不明所以地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若你不是病了,”白玉堂振振有辞,“我想不到第二个理由可以让你在这种地方还笑得出来。”
“哈!”展昭又笑,但神情却立刻沉静下来。
夜风在坟场上胡乱地舞着,发出“呜呜”的怪鸣,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于风鸣中陡然掠过几声“哧、哧、哧”。虽不很响,但极快极诡,仿佛连风声都为之阻了一阻。
来人似乎均非等闲。
白玉堂与展昭对望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闪过的疑问,不由回信一笑。
四个劲装黑衣人抬着口棺材在坟场中疾驰。他们的速度也许还算不上最快,但若空手而行,依白玉堂的判断江湖上能追上他们的至多只十五人。而白玉堂和展昭恰巧是其中两人。
黑衣人将棺材运至一片空旷地带,居然就此放下飘袂而去。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跟踪而至的展昭和白玉堂,还是因为他们今夜到此,只是为了将棺材放在这里?
森冷的月光下,一片旷野中,一口棺材静静地卧着。
为什么它被弃置于此?它的里面又会是什么?这一切困扰着展昭,当然还有白玉堂。
他们走近棺材。白玉堂的脚步竟有些迟疑,一股寒意自心底慢慢升起,他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回头看看展昭,却发现那家伙正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
“怎么,怕了?”展昭好笑地看着白玉堂少见的紧张模样。
“哼!”白玉堂很有骨气地将脸别到一边,大步向目标走去。虽然亲如兄弟,但鼠猫之争并没有结束,他白老鼠又岂能让展小猫占到上锋?
棺材是上好的木料制成,手工居然也很精细。白玉堂和展昭不约而同的在棺材边停步,盯着棺盖,脸色都不太好看。
制做棺材的人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特意在棺盖最显眼的地方刻下了死者的身份----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公昭之棺木。
“可恶!”白玉堂恨恨地骂了一声,“居然敢开这种玩笑!”顺手他劈开了棺木。
展昭的脸色惨白,平日澄澈的眼眸中布满了不信与迷惑。
白玉堂看着他,也有同样的疑惑在他的眸中闪动,只是还多了一种“活见鬼”的惊骇。
棺木中竟真的有人。一身白净的长衫,一头已被梳理整齐的乌发,一张在月光下略带幽蓝的俊脸——一张本应只属于展昭的俊脸!
“不可能!”白玉堂试着发出声音,竟带着一丝颤抖。
他探下身去,以确定地上并没有镜子。然后他又望着展昭,仍以那样疑惑而惊骇的目光。
展昭自见到死人之后,很久才从不信与迷惑中恢复过来。他用手在死尸的脸上小心翼翼地抚摸了好一阵子,才对白玉堂道:“没有易过容,皮肤很完整,这张脸绝对真实。”这时的他已俨然一副查办大案的样子了。
“猫儿,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白玉堂问。
展昭略一沉吟,“先回府再说吧。”
这一夜的坟场冷月凄风,旷野上只有三个人,白玉堂和两个展昭——一个活着,一个死了。

二、

开封府。
展昭和白玉堂回府的时候没走正门。
子时已过,包拯和公孙策早已歇息了。而展昭又实在不愿意让守在门口的衙差看见自己三更半夜抬着个死人回府,无奈之下只有拉着白玉堂从侧墙翻墙入府。
将死者抬到仵作房后,两人各自道过晚安回房休息,但心中明白彼此都会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展昭趴在桌上,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蜡烛。
他不明白,为什么世上竟会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是兄弟吗?他无法肯定。
他所能忆起的最久远的往事是师父手把手地交他入门的拳法。那年他才四岁。
后来也是从师父那里,他知道了家中惨遭灭门的真相。
但师父从没跟他提起他有没有其他兄弟。即便是有,为什么他的棺材上刻着“展昭”这个名字?总不至于爹娘为了方便而把所有的孩子都取名展昭吧?
然而一丝奇怪而熟悉的感觉忽然飘过,他想抓住,却始终想不起什么。
烛焰突地跳了一下,展昭猛地回过神来,“谁?”他望着门外。
门外一条黑影映着烛光慢慢漾开。
五更。
天还不很亮,与地平线的交接处泛起一条灰白,但夜的碎片仍碎散在每个角落,任晨风慢慢扫去。
包拯已上过朝,回府开始处理公文。
公孙策在一旁协助。
他们的每个早晨都是这么度过的,今天自然也不例外。看他们专心的样子,显然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开封府的后花园并不算大,但对于白玉堂这样的剑客而言却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阵阵花香和莺莺鸟语总在每天早晨使他拥有一个好心情。但今天早晨,白玉堂的心情很糟,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的事。
“白少侠,”王朝路过后花园,看见了独自发愣的白玉堂,“你今天不练剑吗?”
虽说白玉堂以展昭朋友的身份在开封府住了很久,每次办案也出力相助,但他没有接受任何官职。
夹在官府与江湖之间是非常痛苦的事,失去了江湖的快意恩仇的洒脱,也无法完全依照官府的那一套行事。展昭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有了这么个前车之鉴,白玉堂才不会笨到用律法去束缚自己的手脚。
“原来是王大人。”白玉堂回过神来,“有没有见到猫儿?”
王朝一塄,“展大人?没见到。”
“多谢。”白玉堂拱手送走了王朝。
“白老鼠,”有个声音在他背后叫道,“这么早找我,是为了昨晚的事吗?”
白玉堂回过头,见展昭已站在身后,嘴角微微舒展,正是那小子平时惯有的笑容。
看来昨夜的事对展昭的影响并不大。
白玉堂问:“你有没有把事情告诉大人?”
展昭摇头,“大人下朝后一直忙着处理公文,不忙着对他说。”
“不忙?”白玉堂皱了皱眉,以他的江湖经验,那件事背后一定大有文章,“你以为那是小事么?”
“自然是小事。我已经想了很多遍,可能只是冲着我来的。”展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白玉堂却在他眼中钉看到一丝异样。究竟是什么,白玉堂说不上来。或许只是一个一瞬即逝的眼神,一种展昭在杀人时才有的眼神。只是展昭很少杀人。
他一把拉过展昭,“既然你说是小事,我也不必太操心。现在天已亮了先找个仵作把尸验一下总不会错吧?”
展昭苦笑着跟着白玉堂走向仵作房。
验尸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从昨晚算起六个时辰之内白玉堂已是第二次目瞪口呆了。他呆呆地站在仵作房门口,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回过神来。
尸体不见了!仵作房内居然空空荡荡!
但他没有留意到,他身后的展昭看着这一切竟露出一丝笑容,介于冷笑与苦笑之间,且难以捉摸的笑容。为什么展昭要这样笑?

三、

“镇远大将军徐震被刺府中?”包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徐震身为武将,有一身过硬的功夫,旁人很难近身。而今居然毫无征兆地??????
但事实终归事实,徐震被刺身亡。
公孙策在一旁亦是微微一震,“大人,前些日子才有密报说徐震在边关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展护卫亦刚查到一些眉目。徐震此时身亡,只怕其中内情重重。”
包拯抚须皱眉,“徐震这件事,的确没那么简单。”
太师府。
幽暗而狭长的密道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儒士打扮的中年人快步走向密道彼端的密室。
密室地上铺着极为珍贵的皮毛,中央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只由翡翠细琢而成的酒壶,旁边则是两只同样精致小巧的翡翠酒杯。与刚才的暗道相比,密室在九颗碗大的夜明珠的照耀下显得明亮辉煌。
密室中,皮毛上,矮几旁,有一人独斟独饮,看来他随时随地都很懂得享受。
这个人自然就是——太师庞吉。
中年人走进密室,满脸堆笑地来到庞吉身边,“参见太师。”
庞吉横了他一眼,似乎已对他那虚假的职业笑容感到厌恶,“事情办妥了?”语气冰冷。
中年人硬着头皮维持着原有表情,“冰焰做事,太师尽可放心。徐震已死。”
庞吉“嗯”了一声,推几而起,“丁若川,这件事做得还可以,这壶玉露我便赏了你。”
“多谢太师。”丁若川僵着一脸的皮笑肉不笑,躬身行礼。直到庞吉在一道暗门中完全消失,他才直起身来,左手轻抚快要抽筋的脸,“太师,我呸!”他恨恨地发泄着。
展昭和白玉堂仔细地搜查着徐震的书房。除了一屋子的兵法战策,这里和一般书房没什么不同。紫檀木的椅背上尚留着主人的血迹。
展昭眯着眼盯着血迹看了很久,“是他干的。”他对白玉堂说,“那个杀手冰焰。”
“你如此肯定?”白玉堂皱眉问道,他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展昭指着椅背上的血迹解释道:“徐震死于昨夜戌时之前,到今日午时之后你我才发现血迹。依照常理,血色已应暗淡。但这些血仍是鲜红,显见徐震死于一种极冰极寒的剑气之下,否则血色断不会如此新鲜。除了杀手冰焰,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有如此冰寒的剑气。”
“不,”白玉堂一脸的坏笑,“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能使出这冰寒一剑。”
“谁?”展昭不太相信。
“那还用问?”白玉堂笑得更贼,“不就是你这只展小猫?”
展昭的眉心皱起川字,但很快有恢复平静。白玉堂的为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只是白老鼠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开玩笑,显然是在找揍。
看着展昭的沉默,白玉堂心中疑云再起。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夜,开封府。
“杀手冰焰。”包拯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公孙策不解,“听来像是江湖中人,为什么会对官府中人下手?”
“展护卫与白少侠久在江湖,对这个冰焰可有了解?”包拯问。
“冰焰是近两年来成名的杀手。他出手狠,要价高,但每次都能达成任务。”白玉堂在记忆中搜索着。
“不错。”展昭接口,“据说冰焰的剑气冷冽如冰,像一堆冰冷的火焰让人感觉不到危险。‘冰焰’的外号便由此而得。两年来江湖上的人没有不知道冰焰的,但却没人知道此人的真实姓名、师承和武功路数。因为冰焰的剑下从没有活口。”
听到这里,包拯不禁摇头。
此刻大家心知肚明,要从这个冰焰身上找到破案的线索实在难上加难。
而白玉堂呢?他冷冷地看着展昭,因为他又看见了那个眼神,展昭在杀人时才有的眼神。

四、

太师府。
庞吉坐在书房中悠闲地看着书。方才摆脱了几个小妾的纠缠,他安然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太师,丁先生来了。”下人过来通报。
庞吉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进来。”他放下书,心中一阵厌恶。金钱给他带来权力,但也带来了令人渐生厌恶的巴结及千篇一律的讨好嘴脸。
丁若川走进书房,一脸严肃与担忧,“太师,开封府已开始调查徐震被杀的案子,而且他们已经怀疑冰焰。”
“那么,”庞吉喝了口茶,“你的意思是包拯会知道我是幕后之人咯?”
丁若川开始手心泌汗,“不,当然不是。”他忙不迭地否认,“冰焰是我培养了多年的死士,莫说他们捉不到他,即便捉到了,他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的。”
“你就这么有把握?”庞吉眯着眼,斜睨丁若川,森冷的目光让丁若川直冒冷汗。
“他若是说了呢?”
丁若川怔住,好半天才干着嗓子道:“这种事别说不可能发生,就算发生,冰焰也不知道太师的存在。”
“可是,你知道。”庞吉的语气冷得不带温度。
“太师!饶命啊!”丁若川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哼!”庞吉冷笑,“你的命,你自己看着办!”
夜,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已将白昼的一切吞噬。
展昭的屋内一灯如豆。
“猫儿,你有没有把那件事告诉大人?”白玉堂问。
“没有,”展昭心不在焉地回答,“这些天为了徐震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别说一天之间见不到大人几面,就算见到了,也只谈徐震的案子。”
“那,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白玉堂不依不饶。
“等案子完了再说。”展昭似乎有些不耐烦,“我明天会去找江湖上的朋友打探一下冰焰的下落。白老鼠,开封府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白玉堂整个人跳起来,“为什么?我要一起去查案!”
“不!你没有那个义务!”展昭说得斩钉截铁。
“我难道有替你保护开封府的义务?”白玉堂吼了回去。
展昭反而平静下来,半晌才道:“不,你没有。但我相信我们是朋友。”
白玉堂一呆,忽尔笑道:“好吧。我只是为了你这个朋友。”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那点微弱的灯光直透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也许正义便同这灯光一般,不管邪恶有多么强大,只要有正义在,总是能照亮一些地方的。
展昭离开开封府已经四天。这座城市一如往常地繁华而平静。但白玉堂知道,这样的平静只是表面,也许冰焰即将在这里掀起大波。
“白少侠。”公孙策的叫声拉回了白玉堂的思绪。
“有事么?”白玉堂问。
“刚才接到展护卫的飞鸽传书,似乎已找到线索。大人让我来请你过去商量一下。”公孙策答。
一张窄长的纸条平铺在包拯的桌案上——冰焰受丁若川之命刺杀徐震,要价黄金两千两。
“丁若川?何许人也?”包拯不记得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不知道。”白玉堂耸了耸肩,“不过既然姓丁的是雇冰焰的人,我们不妨查查看。”
包拯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接下来的一天,他们发动了开封府所有的人在开封城内进行搜索。但丁若川竟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包拯他们查得一无头绪之时,展昭的飞鸽传书又到了——欲寻丁若川,可至城东柳家老宅,柳文轩即丁若川。
“猫儿怎么忽然消息这么灵通?”白玉堂有些不服气。昨天说冰焰受丁若川所雇,今天就传来丁若川的落脚之处。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不管怎么说,”包拯对展昭办事素来很有信心,“我们先去柳家老宅看一看。”
城东,柳家老宅。
大宅的黑漆门紧紧闭着,门口的台阶上满是落叶,看来已很久没人打扫。
“会是这里?”白玉堂有些迟疑。
“张龙,你去叫门。”包拯吩咐。
张龙点头,上前刚要敲门,门却开了。
门内有人——展昭。
他手里还抱着一个人,中年、儒装打扮,赫然竟是丁若川。
丁若川已死!
“展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张龙问。
展昭并不理他,只看着丁若川,眼眸中只有一片冰冷,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冰冷。
但仿佛连他周遭的风都带着悲哀的哭泣。
白玉堂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似乎是遇到了极冰极寒的剑气。但眼中却是一种了然的神情。
包拯忍不住问:“展护卫,你手中所抱何人?”
“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人就是丁若川。”白玉堂不等展昭开口便抢着回答,“而且,这个人也不是猫儿。”

五、

“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有展昭还保持着原有的冷淡,“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展昭?”他问。
“虽然你和猫儿长得一模一样,但你的气质和他的完全不同。”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眼,“猫儿的气素来很平和,决不像你的气一般充满杀意。这段日子,我总觉得你的眼神很奇怪,你时常流露出猫儿只在杀人时才会有的眼神。你杀气太盛,尽管你已尽量掩饰,但习惯了的事,只要一一不留神便会流露出来。”
“展昭”的眼神更加冰冷,蕴着一股不令人知觉的危险,“你就凭这个就断定我不是展昭,未免太过草率。”
“不,当然不仅凭这一点。”白玉堂说,“那天在徐震府中,你仅凭几滴血迹就说凶手是冰焰。没错,徐震是被拥有极冰极寒剑气的人杀死,但有这种剑气的人却绝不止冰焰一人。你为什么不说是‘冷气先师’叶琼?为什么不怀疑‘冰雪切玉’秦霜?为什么不说是‘寒霜剑’百里笑?这几个人不也是杀手中的佼佼者?不也有极冰极寒的剑气?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冰焰干的?我所认识的猫儿决不是如此武断的人。”
“哈!”“展昭”冷笑 ,“还有么?”
“有!”白玉堂斩钉截铁地说,“你这几天一直刻意躲开我们。因为你知道我们都是猫儿最亲近的人,一旦接触多了,难免会看出你的破绽。所以那晚你说自己要出府找江湖朋友打听线索,而且执意将我留在开封府内留守。我当时便觉得奇怪,通常遇到这类事,都由猫儿负责搜集官府方面的线索,而江湖上的事由我去打听。毕竟我仍是江湖中人。”
“早知如此,我便让你去打听江湖消息了。”“展昭”一副惋惜不已的样子,但眼中杀气渐盛。
谁知白玉堂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你若留在府中,大人他们也一定会发现你的破绽。”
“白少侠,他究竟是什么人?”包拯问。
“他本是个死人。”白玉堂的回答着实又让众人大吃一惊。
“死人?这究竟怎么回事?”公孙策一脸的不明所以。
“那天,正是七天前??????对了,就是七天前。我和猫儿在坟场悼念一位故友。后来无意中发现四个黑衣人抬着口棺材疾奔,我和猫儿一时好奇,便决定跟上去看看。谁知他们到了一片空旷地带竟放下棺材,飘然而去。现在想起来,根本就是他们故意引着我和猫儿去的!”白玉堂愤恨不已,“后来我劈开棺材便发现了他。我们带他回了开封府,本准备第二天请仵作验尸以便调查的。但第二天,仵作房却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是这个人调了包。说,猫儿人呢?”
“展昭”笑了,居然带着点佩服,“白玉堂,你果然厉害。看来我从前是小看你了。我没想到,在短短的七天之中,你便发现我不是展昭。”
“不,我并非你所想的那么厉害。”白玉堂冷冷地道,“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比如你为什么要冒充猫儿?你若想对开封府不利,为什么有帮着我们查案?为什么你知道冰焰与丁若川的关系?为什么你又会知道丁若川的行踪?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把猫儿怎么了?”他吼了出来。
“展昭”笑容依旧,“我若不说,你又能怎样?”
白玉堂没有说话,他的剑已出鞘,剑尖遥指“展昭”的眉心。
“你想杀我?”“展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眼中的杀意更盛。
白玉堂身形甫动,剑已出手。
“住手!”一声呼喊阻止了白玉堂的攻势。
所有人望向声源,那一袭蓝衫,那一身正气,那一脸的平和与亲切——赫然竟是展昭!

六、

“猫儿??????你真是猫儿!”白玉堂兴奋得大叫。
“如假包换。”展昭笑答,随即向包拯行礼,“让大人担心了。”
“死猫、臭猫、瘟猫、病猫、短命猫,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你又怎么从那混蛋手里逃出来的?”白玉堂连一点口德都不留。
“逃?”展昭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逃?我是心甘情愿出府的。”
“心甘情愿?”众人一愣。
白玉堂呆呆地问:“难道你竟心甘情愿被人冒充?为什么?”
“为了我哥也是我最后的愿望。”展昭平静地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你哥?”白玉堂又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就是他!”他指着冒充者。
“展护卫,”包拯插了进来,“你不妨在此将事情说出来。”
展昭犹豫了一下,他望了望自己的哥哥,见哥哥点头,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哥是杀手,人称冰焰。”
“原来如此。”白玉堂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一口咬定徐震是被冰焰所刺。自己做的事当然只有自己最明白。难怪你这么快就查出冰焰是受丁若川所雇,查出丁若川的行在。是不是你先我们一步到此,杀了丁若川?”
“白老鼠,”展昭站到冰焰身边,“你真的很聪明,许多事你都说对了。但丁若川决不是我哥杀的。我到这里比他更早。”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白玉堂似乎不想放过冰焰。
“你大可以验尸。他似乎是被逼上绝路自杀而亡的。”展昭反驳。
冰焰冰冷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白玉堂,“你可知道在这世上只有一人我决不会杀?”
“谁?”
“丁若川。因为哥哥是被他养大的。”展昭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替冰焰说话,因为有些话冰焰是一辈子也不会说的。
“好吧,看你们不像说谎。”白玉堂妥协,“不过猫儿,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哥?以前怎么从没有听你提起过?”
展昭微微一笑,“我也是七天前才知道的。那天你走之后,哥就来找我。我才知道我原来还有个哥哥。”
公孙策插口道:“展护卫,既然他是你哥,为什么到今时今日才与你相认?什么是最后的愿望?”
“因为我的最后一笔生意是来杀他的。”并不算是一种回答,但冰焰的话足以震惊所有的人。
“杀他?”白玉堂倒吸一口凉气,“可他是你弟弟!”
冰焰看着他,冰冷的眼眸不带丝毫感情,“杀手的规矩,一旦入了行就要六亲不认。正因为他是我弟弟,这才成了我的最后一笔生意。”
“没有例外?”白玉堂不抱希望地问。
“除非我死。”仍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事情已经非常明了。”公孙策抚须道,“冰焰行刺完徐震之后便假办死人,出现在展护卫面前。等到有机会与展护卫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就想行动。没想到竟发现展护卫原来是失散多年的弟弟。惊忙之下,他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可能是与展护卫约定了一个比武决斗的日期,在那个日子之前,他当然要尽力达成自己最后的愿望。”
展昭不禁苦笑,公孙策的推测虽然有些偏差,却言中大半。
“不,”冰焰开口了,“原本那晚在坟场我便要动手的。只是在那时我便发现他是我弟弟了。所以我们相约在今天一决生死。”
“今天?”似乎来得太快,众人不太能接受。
“我们约定无论活下来的是哪个,都将以展昭的身份活下去,继续追随大人。”展昭似乎也作好了准备。
“奇怪的约定,莫名其妙的决斗。”白玉堂显得不屑一顾。
“约定是展昭最后的愿望,决斗是因为我是个杀手。这已是最光明正大的刺杀了。”冰焰面无表情地解释。
“你们非比不可?”没有人希望这场决斗发生。
“非比不可。”得到的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七、

秋风掠过,鼓起层层落叶,在人们的视线中陡然激起一阵落叶与尘埃交织而成的迷雾。
展昭与冰焰站在这迷雾中,对峙着。无需再多言语,他们已读懂了彼此。
风吹得他们的衣袂飘然,却在人心中荡起一股难以消散的萧瑟。
“大人,”公孙策低声道,“丁若川已死,案子的线索又断,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了,此案至此暂且告一段落。日后一定还有机会抓到幕后主使。那必定是大有来头之人,徐震这条财路一断,不久主使之人定会有所行动另找财路。到时候自然会有线索出现。我们且放长线钓大鱼吧。”包拯说道,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战团。
战团中的两人都没有动,但周身的树叶已被两人的剑七激得肆意纷飞。
战团外的人都隐隐地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白玉堂知道两人都已是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不远处的树上静静地站着只乌鸦,一动不动,仿佛铁铸一般。
忽地,乌鸦振翅而起,在战团上空盘旋了几周,终于飞向远方,在天幕中缩成一个小黑点。
空中,一片黑羽飘飘而下,落到展昭与冰焰之间。
两道精光陡然拔起,将黑羽绞得粉碎。
然后,精光又没入剑鞘之中。
这一招快得连白玉堂都没有看清楚。
没有人知道结果,两人似乎都维持着原有的站姿。
“展护卫,你没事吧?”公孙策鼓足勇气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变得沙哑。
没有回应。
包拯他们忍不住上前一步,但始终没敢靠得太近。
他们害怕看到不愿看到的结果。
良久,冰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僵硬的嘴角边似乎绽开着一抹淡淡的笑。
展昭没有去扶,只模模糊糊地看着。眼中含着不及流出便已被冰封的泪。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完全冰冷了,分不清败的是谁,死的又是谁。是他,是冰焰,还是两人已一同死去?
白玉堂走到展昭身边,拍拍他的肩,“猫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你别忘了你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展昭的声音冰冷,“我怎么会忘?这场不死不散的约会,这个不死不休的约定。”
“不,不是这个。”白玉堂就怕他想不开,“不是死约定,而是那个活下去的誓言。”
“放心吧,白老鼠。”听口气,倒是展昭在安慰白玉堂了,“我会替哥哥好好活下去的,以展昭的身份。”
是的,他会好好活下去,因为他是展昭。

八、

太师府。
“这么说,丁若川已乖乖去死。那么冰焰呢?”庞吉听完下属的报告后说。
“冰焰死在展昭剑下。”下属作如是答。
“好!很好!”庞吉满意地笑了。
时已隆冬,开封大雪。
冰焰的墓穴上盖了一条厚厚的雪被。
展昭木立在坟前,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是温暖的。无论如何,冰焰总是他唯一的哥哥。
“猫儿,是你吗?”标准的白玉堂式的喊话将展昭的思绪拉了回来,而人,已随声到。
“老鼠?”展昭一愣,“你上这儿来干什么?”
“我看到冰焰了!”白玉堂大呼小叫。
展昭却仍很平静,没有丝毫吃惊,“是么?”他淡淡地回应。
“你早知道?”白玉堂已料到八成,“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能在这里么?”展昭反问,“无论这下面是不是冰焰,或者冰焰以后会不会在这下面,我觉得没有比黄土和碑塚更值得让人尊敬的东西了。人的生死虽只在一瞬之间,但黄土终归会让他安眠。那些或有名或无名的碑塚是人们一生的记载啊。“
白玉堂摸了摸展昭的额头,”没发烧呀!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诗兴大发的样子。”
话未说完,便看见展昭一脸“你欠揍”的表情,赶忙以傻笑来转变话题,“不过也是。猫儿是最好的护卫,擅长防守;冰焰是最好的杀手,擅长进攻,你怎么可能杀死他?”
“又有谁能杀死他。”展昭微笑,轻轻一叹。
“对了!”白玉堂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最后的愿望是守着开封府,那冰焰最后的愿望有时什么?”
“??????”
白色肃穆的坟场中只两个人站着,他们知道会有一双眼在或远或近的地方关注着他们。而彼此之间早已许下祝愿:好好活着,为了那些已死与未死的人,更为了自己。那是曾经经过死神洗礼的誓言。

两片叶——无妄之约外传

秋意正浓。
正是落叶的季节。
两片叶从一棵树上慢慢地飘下??????

(一)暗夜

夜深沉了整片宇宙。
黑暗已吞噬了天地,却似乎仍想向外扩张自己的势力。
这一夜,没有星子,没有朗月,只有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人的心头。
这一夜,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黑暗的俘虏。当然也包括那片树林。
黑色的树林中有人,在这样的夜,仿佛连他们都是黑色的,死亡的黑色。
一袭黑衣的冰焰斜倚在树下,不住喘息。
方才一战他国虽然胜出,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那双薄冰般的眼眸冷冷地盯着他的对手——水东流。
水东流就靠在对面的一棵树下,左胸口钉着一支匕首,没至柄端。
那双狼一般的灰色眼睛瞪着冰焰,恶狠狠的眸光拌着几分讥肖,“好,很好。”他用舌头缓缓地舔着沾在手上的血,仿佛正享受着血腥带来的快感。“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杀了我。”
“是你教会我这一切的。”冰焰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从我五岁开始,丁先生已将我交给你作为杀手调教了。”
水东流望着他,竟流露出几须赞赏,“不错。你的资质很好,的确是我最满意的杀手。”他似乎刻意强调了“杀手”两个字。沙哑的喉音在冰焰听来说不出的刺耳。
“你以为,”冰焰顿了一顿,咬紧了牙,“过了今夜,我还会是杀手么?是你!禁锢了我十三年,将我逼上这条路。今夜我杀了你,还有什么能让我再拿起杀人剑?”
“你还会的。”水东流仿佛平静了,但渐渐暗淡的眸光中竟带着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入了这行便是一辈子的事。你十三岁时双手已沾满鲜血,你以为还能回头吗?”
冰焰的脸色变了,死死地瞪着水东流,额上青筋绽起。他握紧了拳,任指甲痛苦地刺入肉里,忽然大声道:“不!你错了!只要你丝了,就没有什么可以再束缚我!我用了十三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哈!”水东流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双灰眸已变得无神但仍强持一口真气将话说下去,“我早就料到这么一天。”
“你早料到了?”冰焰讶异。
“你莫以为杀了我就能解决问题。从十岁起,你已是一名杀手,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你可以杀我,但你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他一阵呛咳,气息已明显微弱,“终于,自由了。”他轻轻地笑了,合上了眼。
冰焰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完全没了气息,那双冰封的眸子才化出一丝奇特的感情。毕竟这个人和自己一同渡过了十三年的岁月。
冰焰强支起身子,挺直了背脊走到水东流身边,一字一顿地道:“十三年前你便错了,十三年后你还是错了。我一定会找到我的自由,可惜你没机会看到了。”
水东流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了,但他以他的方式得到了解脱,找到了自由。
也许,入了这一行便只有两个选择:活着,不论多痛苦,满足剑锋嗜血的欲望;死去,不论以哪种方式,得到渴望的解脱。
冰焰在水东流的尸体旁伫立良久。
一阵夜风袭来,他陡觉背后一阵透骨的寒意——原来冷汗早已湿透层衫了。
他抬头望望前面,前方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冰焰没有迟疑,大步向前,很快便没入了黑暗即便前路凶险,他也决不退缩。
他不能退!
可为什么水东流的话总在他心头萦绕,久久不得散去?
——人就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怎么退?你既无法退出江湖,便要一辈子吃这碗饭。人在江湖,无处可逃。
不!他要逃,就算不能退出江湖,他也决不再当杀手!这样想着,冰焰加快了脚步。他想尽快逃离,逃离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但是,可以吗?
黑暗的夜,四周沉寂得只剩下天地粗重的呼吸。
有一个人步履踉跄地跑着。但纵然他跑得再快,也跑不出这一片茫茫的黑暗。
夜深了。
夜黑了。
冰焰仍在狂奔……

(二)黎明

展昭是踏着清晨的第一缕晨光走入这片林子的。
黑暗弥漫了一夜的死气还未散尽,光明所带来的希望显得如此渺小。
天际泛着灰白的光,映着人心有些阴郁,犹豫不决。
他刚刚捕获一名独行盗,可心中没有一丝快意。
若还在江湖,以决斗的方式向独行盗挑战,不论胜败都不会有如此踌躇的心情吧。
无论是谁,能战胜仇独,都应感到自豪。何况他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然而,他已入公门。
公门与江湖是永远对立着的。
江湖中人看不起六扇门中的爪牙,而捕快们亦然。
曾经,展昭也对那些欺软怕硬的公差不屑一顾。而现在,自己竟也成了其中一员。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这种犹豫在面对仇独的时候尤为强烈。
林外,黑暗的势力正在悄悄退去。
展昭和仇独仍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你为什么非要拿我归案?”仇独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在一个月内连杀六人,盗取黄金十万两。”展昭的目光犀利,瞬也不瞬地盯着仇独,“你已触犯大宋国法。”他正义凛然。
“哼!”仇独的唇角泛起一抹高傲的冷笑,隐隐地展出一丝苦味,“六人?你可知这六人曾经对我做过什么?”
展昭无语,目光冷了下来。
他冰封了自己的眼眸,隐住了自眸子深处透出的不安。
“我所拿的不过是我自己的东西!”仇独的身形微颤,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他们本是我最好的朋友,却夺走了我的一切。亲人、财产,只一夜,我一无所有!!!”
依然没有回应。
展昭的内心已开始动摇。他知道仇独的做法在江湖中是无可厚非的。但国法不是江湖。
他仍只是默默地看着仇独,有些无奈。
“听说你也是江湖中人。”仇独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以江湖规矩,我做错了吗?”
展昭猛地一震,这是他入公门以来最不愿回答的问题,但每次都非答不可。
“仇独,”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展昭已入公门,一切依国法行事。”
“好一个已入公门!”仇独仰天狂笑,“展昭,你本是江湖上少年英雄,为什么甘当朝廷走狗?”他瞪着展昭,孤傲的眸中闪着一种诡异的腥红。
“为什么?”展昭不知如何回答。
他曾千万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每一次,眼前总浮起一个身影。
那个人一直都努力维持着朝中正气,尽己所能为百姓请命,殚精竭虑为受冤者平反雪冤。每每夜幕降临,他都看见那个人伏在灯下批阅公文,毫不怠惰。
因此他决定了留在那个人身边,帮助那个人为百姓做一点事。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仇独,“我只为了守住一片青天。所以仇独,你还是跟我归案吧。”
“展昭,你莫要做绝!”仇独咬牙,“江湖可不受制于官府!”
展昭的眸中,无奈更深,但目光依然冰冷。
“动手吧。”他说。
话音未落,仇独的刀已至面门。
仇独一直在准备,他不断地说话引起展昭的犹豫,为的就是这抢尽先机的一刀。
他的每一步棋都走得既妙且准。但他依然算漏了——展昭的轻功。
从没有人知道展昭的轻功有多高。
仇独只听到轻轻一叹,眼前的展昭竟已不见。
他眸中愈见腥红。
然后,他停下来,停住了所有的攻势。
展昭便静静地站在他跟前,以剑拄地,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
“展昭,是你逼我出这招的!”仇独的蛑子已完全腥红。
他缓缓举刀,刀锋一颤,化出漫天刀光。竟在一片黑暗中泛起一片雪白,宛如一尾开屏的白孔雀。
展昭仍只是看着,剑尚未出鞘。
他的内心仍摇摆不定。江湖不受制于官府,他是否真的要将仇独逼上公堂?
他不知道。
但作为公差,捉拿犯人却是他的责任。
刀光愈加清亮,仇独笑了,他几乎已听到展昭的哀嚎。
然而,一道精光陡然刺入刀光中心。
只一剑,刀光尽去。
这最后一战,只一刀,只一剑,只一招。
“你仍在江湖。”仇独被一批差役带走时这样对展昭说。“江湖中人如何能入公门!有趣!太有趣了!”
展昭没有答话,但心中愈加迷惘。
他所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黎明的晨光交错着黑暗,覆盖着整片大地。
他走入林子,脚步迟疑而缓慢。
一道黑影猛地自他身边略过,他惊愕地太起头,却只看见一双寒如薄冰的眼眸。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那双眼他曾经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黎明,晨昏交替之际,光明交织着黑暗。
展昭没如了那片希望与死气交替的林子,满怀着迷惘。
江湖与官府,孰是孰非?
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是,他也不能再回头了。

(三)眼眸

雨,下个不停,似上天的哭泣。
冰焰木立在雨中,没有表情。
地上殷红的血已被如注的雨水冲得比胭脂还淡。
雨点落在冰冷的剑锋上,仿佛冰焰的泪。
他知道水东流的话没有错,这是他无法逃离的命运。
当再次举剑,他已明了一切。
——要活着,便必须承受这杀人的痛苦;想要解脱,只有死。
良久,他收起剑。剑尖一颤,雨点沿着剑刃滴淌下来,化出一道清亮的痕迹,映出一对薄如寒冰的眸子。
冰焰恍然一惊,他见过这对眸子!
那日他奔出那片死亡的森林,与一个沉思慢步的少年擦肩而过。
短短一瞬,他只来得及看见对方的一双眼,薄如寒冰的眼。
那时便觉得无比熟悉,只是始终记忆不起在何处见过。如今才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眼睛!
难道,那竟是自己的影子?
冰焰没有多想。
一个杀手若在这种事上想得太多,意味着为别人提供许多杀他的机会。

他只是转过身,不再看伏尸于地的亡者一眼,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展昭看着开封府来来往往的人们,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慰。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踏入公门。
并不完全是为了那个人,更为了开封和天下的百姓。
入了公门就更有力量来保护他们了吧。
当这些人能过得快乐,展昭便感到一种莫大的幸福。
他告诉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
然而江湖的影子并未退去,他也没有完全溶入公门。
他明白仇独的话没有错,他仍是江湖中人。
每每遇到不平,身体里江湖的血便又开始沸腾。
他是公门中的江湖中人,也是江湖中的公门中人。失掉了以往江湖中人特有的洒脱,行事往往被国法缚住手脚;亦不屑六扇门中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追名逐利,他只是冷眼旁观。
所以,他没有失掉真心,仍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虽然充满矛盾。
他一路巡视出城,看见城外的山清水秀,心情格外舒畅。
轻轻地,从小溪中掬一捧水,锰地看见倒映在水中的他的影。那一双寒如薄冰的眸,仿佛连溪水都为之冻结。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展昭脑中锰地闪过林中的那一幕,那条黑影所拥有的一对寒如薄冰的眸子!
原来那是他的眼睛,难怪当时的感觉如此熟悉!
但为什么那个人有一双和自己同样的眼睛?
难道那是另一个自己?
他不明白,也没有再去想。
他考虑的永远是别人的苦乐,至于自己,他从不多想。
因为他所追求的是天下人的幸福。

(四)尾声

两片叶,自同一棵树上缓缓落下,在某一瞬间交错而过。
一阵秋风掠过,将一片送入天幕,却将另一片送入了泥土。

——完——